家乡的小瓦

作者: 章中林2019年10月03日散文随笔

家乡在皖南丘陵上。丘陵没有山峰那么伟岸峭拔,却也平仄有致,《蓝色多瑙河》那样洒脱、平和。站在屋前一望,那高低起伏的丘陵,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亲切,而与之相契相合的是那寻常沉静的小瓦。

小瓦是田园诗意不可缺少的一个角色。试想一下:屋后是红色丘陵,房前是绿色水稻,天上是白色云朵。假如没有青青的小瓦,坐在藤椅上翘望的乡亲,这是不是一种缺憾呢?

小瓦没有什么尊贵出身,却是乡亲最为亲近的存在。不管你走到哪个村落,一抬眼,看见的就是青青的小瓦。

小瓦,乡亲不知道它的大名,也不想去知道。这就像父母召唤我们,从来只喊我们的乳名一样,有的是亲昵,有的是无间,因为小瓦也是他们的孩子。

冬闲时节,乡亲就开始在土窑前忙碌:用黏土制瓦坯,送到窑里烧。对于小瓦,我们是没有什么兴趣的,我们喜欢的是小猫小狗之类的玩意儿。趁着父亲歇晌的时候,我们偷偷溜进瓦场,团泥捏小猫小狗。我们想要把泥猫泥狗塞进窑里,而父亲最多在封窑的时候,把它们放在窑门前。

烧窑的日子,父亲每天都窝在窑洞里,添柴禾,看火候,比照顾我们还要细心。小瓦出窑了,我们挤到窑门前,直到泥猫泥狗抢到了手才一哄而散。出窑怎样辛苦,新瓦烧得怎样,我们是不上心的,但泥猫泥狗可是被我们摸得光滑锃亮的。

烧了两年窑,砖瓦备齐了,父亲就计划着盖房。有新屋住了,我们高兴得上蹿下跳。泥瓦匠看到小瓦,拎起一块,敲了敲,这瓦好火候,不愧老把式。我这才注意到那青色的素净的小瓦,也学着泥瓦匠的样子,拎起一块敲了敲。清脆清亮,有着金属般的悦耳乐音,连耳朵都跳了起来。

新屋落成了。小瓦一层层一排排的,鱼鳞一样卧在屋顶。凝望着新房,父亲一脸的沟壑被笑意填满了——这可是他劳碌大半辈子的杰作啊。

坐在宽敞明亮的新屋里,透过窗户往外看,屋檐的小瓦成了一弯挑起的秀眉,舒展而快乐。虽然天空碧蓝如洗,但是我却独喜欢小瓦的沉稳如石。有了它的庇护,什么风霜雨雪,什么严寒酷暑,都被挡在了屋外。

梅子时节家家雨。夏日的雨是最恣肆的,似乎想横扫一切,但是遇到了小瓦,却怎么也张狂不起来了。虽然雨势如风,但是落到小瓦上,却成了一首浑厚悠长的古筝曲。“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聆听着小瓦上的雨点,那浮躁焦虑的思绪会随风而逝,心境也空明了。

小瓦之上也是有风景的,你注意过吗?梧桐的花儿落到屋上,一朵一朵,切切如私语般。那花儿铺了一层,就像一个紫色的梦,连空气中似乎都飘着它紫色的香呢?鹁鸪喜欢成双成对的站在屋脊上,咕咕,咕咕地和鸣着,亲昵着,是在感谢小瓦给它们提供了广阔的舞台吗?麻雀对此感受更深吧。它们把窝搭在瓦楞里,整天就绕着小瓦上下翻飞。有风雨了,它们就钻进瓦楞里,安逸地梦呓着。

屋顶也是晾晒的好地方。母亲的蚕豆酱是在屋顶晒的,父亲打回的小鱼也是在屋顶晒的;豆渣是在屋顶晒的,辣椒干也是……小瓦是一张便签,虽然不能一一记下父母一年的收获,但是也留下了一些美好的片段。

站在老屋之前,望着屋顶上的小瓦,小瓦之上的瓦松、青苔,恍然发现自己离开得太久、太久。其实,无论我离开得多久,这老屋,这小瓦,这小瓦之下的记忆总是那么清晰,那么鲜亮,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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