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结满乡愁的枣树

作者: 蔚新敏2019年11月03日抒情散文

我的故乡,因一棵结满故事的枣树而闻名。

枣树长在龙二爷家院墙外,龙二爷小的时候,枣树距离院墙一步远,后来,树粗了,干瘪的老树皮跟墙粘为一体。传说龙二爷的祖上当年从山西迁徙河北,贪恋这地肥水美,把随身带的小枣树苗种上,从此落地生根。

古老的枣树开花晚,龙二爷疼它,春天化了冻,围着树根,垅一个土圈,拎一桶水,哗倒掉,渴了一冬天,枣树咕咚咕咚喝起来,龙二爷就眉开眼笑了。耄耋之年,龙二爷还给枣树打药,像个猴子一样,在树杈间来回挪移。这老枣树在龙二爷的关怀下,年年结很多枣。

那年战事需要,胡同要挖地道,地道挖得宽,挖着挖着挖到了枣树根,村长提议把这碍事的枣树连根砍掉。龙二爷那时年轻,二话不说,我挖。龙二爷挖了一天一夜,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据说那地道绕着枣树根过去的,呈一个倒着的凹形。

改革开放后,农村人日子阔绰了,家家户户翻盖新房。那一年,龙二爷家拆了旧屋,后面的刘三家也拆了,前面的诸葛家也拆了。挂线打地基的那天,刘三和诸葛追着龙二爷的屁股说,龙二爷,商量个事呗,你把枣树圈进院子里行不?龙二爷说,原拆原盖。刘三和诸葛看跟龙二爷谈不拢,在挂线的时候,他两家外展了一米。

后来别人家盖房,也都外展了一米。整条街,从南到北,看上去整齐划一,单单龙二爷家凹进去一块。感觉羊群里出了骆驼了。

龙二爷总是嘿嘿,自言自语,你们不懂。

十年过去了,人们发现,挨着胡同的这面墙,陆续裂了大缝隙,仿佛一道闪电,唰地划过了墙面。这时候,很多人才明白,胡同里,以前是地道啊,这么多年,虽然后来被填平过,可到底不实。人们渐渐悟透了龙二爷的你不懂,你不懂,是不是老家伙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原来龙二爷不但倔,且还心机重重。不过呢,刘三说,老头啊,我们不懂,你懂?

这阵子,刮开了一阵风,集体土地要确权,地,圈进你家就是你家的,圈不进,干瞪眼。

每个路过龙二爷家门口的人都说,傻了吧,老头,你懂,这次你傻眼了吧。圈进院子里,一平方就是一平方的钱。哼!

对此,龙二爷不辩解,不回应。那年龙二爷95岁,龙二爷拿起锄头,把枣树下的地翻了翻,换上地里的土,点上丝瓜籽、扁豆籽、葫芦籽,夏天的时候,一树的丝瓜,扁豆和葫芦,这个凹进去的地方俨然是个小菜园,立刻有了生气,有了诗意。待到八月十五,树上挂着红灯龙似的枣,吊着翠绿的葫芦,紫色的扁豆,好不热闹。龙二爷看着笑不拢嘴。

刘三摸到龙二爷背后撇嘴说,龙二爷,您老也搞圈地运动?龙二爷不恼不急,不慌不忙,说,树是标尺,树是标尺。

有一天,一外省人听说了龙二爷的古老的枣树,左三圈右三圈看了个遍,知道这棵枣树根非常坚硬,有独特的纹路和造型,咂吧着嘴说,老爷子,开个价?龙二爷说,走吧,不卖!那人跟屁股虫似的缠着龙二爷,龙二爷恼了,要卖你家祖宗,你卖吗?

晚上,龙二爷喝大了,抱着枣树,迷迷糊糊唱开了,“脆枣儿,红皮儿,龙儿他爹,跑得没影儿……”唱得眼泪吧嚓的。原来,早些年,龙二爷的爹闯关东去了,多年无音讯,龙二爷娶媳妇那年,有人捎信来说龙二爷的爹回来了,在南城根,要龙二爷去接他,龙二爷恨爹,怄气,没去。第二天再去寻,早没了爹的影儿。哦,难怪龙二爷视树为命,百十年来,乡村变得面目全非,只有这棵枣树,依然述说着以前的故事。

这棵枣树,是故乡的地标,是思乡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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