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的时光

作者: 章铜胜2019年11月11日散文随笔

以前,不太喜欢秋日午后阳光的金黄色,总觉得它缺少金属般的质地和刚性,太奢华,也太柔软了。其实在年少的轻浮里,你是不会懂得金黄色时光里的安静和丰盈的。及至中年,我才知道,在金黄色的时光里藏着让人生安稳,岁月安澜的力量。

记得到徽州呈坎去看古民居,是在阳光如金的秋日里,那些错落的民居、村前的水口园林,洒满了秋天纯净的阳光,像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辉,清澈而又温暖。池水,园柳和村树,在阳光里安静如谜,村庄里古老的民居守着岁月沉静的安稳,似乎是在默默地等着我们的造访。

我静静地走着,不想打破呈坎的安宁,我想记住这份安宁里的美好。在一处高大的民居前,我看见门前一堵高大的影壁,影壁下有一块巨大的条石,条石上坐着一位老人。老人着粗布衣裳,裤脚半卷,须发花白。他一手拿筷,一手握着小小的青瓷酒壶,面前放着两个碗,一碗肉焖黄豆,碗边添上了一勺鲜红的辣酱,另一碗是色泽黄灿灿切得碎碎的咸豆角。老人将酒壶凑近嘴边,呷上一小口酒,品咂有声,也不着急,稍过一会儿,才用筷子搛数粒黄豆,或是一点咸豆角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那样忘我,那样悠然,与周边游客熙攘的环境极不搭调。我喜欢老人自我和笃定的神态。

老人披一身秋阳,寂然地独自斟酌,如品一截秋光,也似在品曾经的人生沉浮,他安然地沉浸在自己的心境里,物我偕忘。看得见他镀一层金色的花白须发的轻微颤动,也看得见他目光里的空洞和深邃,竟有一些感动。饮者本无名,我无需去打扰他,去问询他的名姓,在呈坎秋日午后的阳光里,他的形象已印刻成我记忆深处的一截金黄色的时光。

爷爷的门前有一处土坎,坎边长着三棵槐树,槐荫浓郁。到了秋天,春萌夏长秋老的槐叶已经青春不再了,有了疲态和倦意,像此刻正坐在槐树下休憩的爷爷,慵懒地打发午后安静的时光。爷爷也是从春初忙到了秋深,像树上的一片槐叶,老了,像地里的一株庄稼,熟了。

黄昏将临,夕阳从槐树下斜斜地洒落下来,金红的光芒柔和了许多,像爷爷脸上的皱纹,有了弧度,也有了时光渐深的温暖。坐在树下的爷爷总是沉默着,眯着眼睛,露出满脸的笑意。他喜欢一手握着一支长长的竹制旱烟管,一手拿一支点燃的麻杆,抽上几口,然后敲掉烟灰,再上一点黄烟丝在烟锅里,用拇指压一压,用燃着的麻杆点上火,再抽。爷爷的动作不紧不慢,像此刻田地里的庄稼,成熟得有些稳重,在经历的阳光雨露里,将自己打理得慢条斯理。

爷爷沉浸在自己难得清闲的时光里,脸上藏着金黄色的笑意和期待,那是谷物成熟的颜色,是一枚槐叶的色泽,还是秋阳的光辉。

人老了,就活在了金黄色的时光里,像呈坎古村里那位不知名姓的饮者,像坐在老槐树下的我的爷爷。他们在金黄色的时光里,品味深藏静水流深的岁月,也品味时光流转里的悠然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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