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腌菜

从未想过，父亲与腌菜会有什么联系。

直到那天，接到父亲的电话。

父亲很少给我们打电话，他总说我们很忙，怕打扰我们。非必要打电话时，也是简明扼要、意简言骇。我们之间的联系，除了我给他打电话，就是姐姐在中间传达。

那天接到父亲的电话，有些意外。

电话那头，父亲试探性地问我忙吗？在得到我否定的回答后，电话中父亲的语气明显轻快起来。他说他做了一坛腌菜，姐姐已经试吃过了，味道还不错，父亲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点腌菜。

“你会做腌菜？” “你怎么突然想到做腌菜？” “你什么时候做的腌菜？” 我惊讶的连声发问。

父亲说我上次回家时，他听到我和姐姐闲聊，谈及小时候家里总用腌菜炒肉丝、腌菜炒蚕豆、腌菜炒鸡蛋，至今想起依然唇齿留香、余味犹尽。这是儿时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更是幸福的味道，只是现在再也吃不到了。

“你们的妈妈已经不在了，你们再也吃不到妈妈的味道了。我尝试做了点腌菜，让你们尝尝爸爸的味道也好”，父亲故作平静的说。

拿着手机，我沉默了。沉默的，还有电话那头的父亲。

我无法想象父亲那天听到我和姐姐闲聊时内心是怎样的震憾，一如父亲无法想象我听到他想让“爸爸的味道”弥补我们再也尝不到“妈妈的味道”时的震憾。

我们再也尝不到妈妈的味道，父亲何尝不是！他同样再也尝不到那种熟悉的味道了。

父亲与母亲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们相互扶持、携手走过四十三个春秋。母亲属于典型的贤妻良母，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母亲还有一手令人称赞的好厨艺，各种简单食材经她巧手烹饪，都能变成色、香、味俱全的盘中美食，令人唾唌欲滴。一家人围桌而坐大快朵颐，是小时候的我们每天最期待的快乐时光，也是定格在我们脑海中的温馨画面。一生从文的父亲极少走进厨房，他的角色，更准确的定位在书房。

八年前，母亲因病去世，失去母亲陪伴的父亲突然苍老很多。看着总是一个人呆坐、眼神空洞、一言不发的父亲，我们的心隐隐作痛。为了让他散散心，我和姐姐们劝他到我们家去住，他坚决不去，一个人坚守着那个老屋。我知道，老屋里，有母亲的身影，有母亲的痕迹。

我们唯有平时经常给他打打电话，放假时回去陪陪他。幸福着每次回家时父亲眼里一闪而过的幸福，惆怅着每次离家时父亲脸上不易察觉的惆怅。

父亲老了。在我心中，曾经无所不能的父亲，曾经伟岸如山的父亲，曾经那般坚毅果敢、沉稳健谈的父亲，曾经目光如炬、健步如飞的父亲正一天天老去，一同老去的，还有那段岁月和记忆。

“你要腌菜吗？” 见我久久沉默，父亲有点不知所措。

“当然要呀，爸爸，你知道我最爱吃腌菜，尤其是你专门为我们亲自做的腌菜，我更要一尝为快呀，我怎么能错过爸爸的味道呢？”

“喜欢吃就好，我腌了一坛，有很多，让你姐姐明天给你寄点去。” 爸爸高兴地说，“你先尝尝好不好吃，要是觉得好吃明年我再做”。

“好的，爸，你明天别忘了叫姐姐给我多寄点。另外，爸爸，别忘了以后每年都要帮我们做腌菜。”在父亲忙不迭的应允和保证声中，我挂了电话。

其实，父亲并不知道，我根本不爱吃腌菜。父亲也不知道，快递的费用远远超过腌菜的价值。父亲更不知道，每每想起以前从不进厨房的父亲因为我们的无心之语，耄耋之年竟然还亲自为我们学做腌菜，我就自责不已。

两天后，收到了姐姐寄来的快递。

望着父亲的腌菜，感受沉甸甸的父爱，不禁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