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秤时光

作者: 陈虹2021年03月23日现代散文

我家的老秤,始终挂在记忆中斑驳的墙上,静静地守候着时光,日月流转,那些逝去的日子在它的身上烙下印记,写下岁月沧桑。老秤见证着我家生活的变迁,从贫穷到富足,那秤杆的一起一落犹在眼前,那吆喝声、喧闹声犹在耳畔,仿佛一曲经年的老歌,在平仄韵律中,唱出岁月绵长、素淡隽永的歌谣。

我家的第一杆秤,是一杆16两老秤,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挂在厨房里。40厘米的紫檀秤杆,配一枚鸡蛋大小的圆形秤砣,秤杆乌黑发亮,秤星已经部分脱落。

母亲说,这杆老秤是节粮度荒时称粮食用的,别小看这杆秤,它见证和衡量了一个时代,伴随我们一家人度过饥荒的岁月。

我家是一个大家庭,三世同堂,十多口人,挤在一起吃着大锅饭。在节粮度荒那几年,母亲要把一个月的口粮,计算成每天的定量,一餐吃多少粮食都有计划,计算不好,到月底没米下锅。

每次做饭前,母亲拿出这杆老秤,按定量称好粮食,多一点母亲也会抓出来。那时,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是:“省吃餐餐有,省穿日日新。”这是对我们最质朴的勤俭节约教育了。

这杆秤是母亲带着全家走出困境的明灯,是带着全家走向未来的希望之秤,让我们一家从贫穷走向温饱,平安地度过饥荒之年。

家里的第二杆秤,是一杆柞木杆秤,老秤长80厘米,有两个提手,这个提手叫秤毫,两个提手就是两个秤毫,分为头毫和二毫。一般头毫称较重的物品,二毫称较轻的物品。

这杆秤是上世纪80年代初母亲买的。那是改革开放初期,王串场农贸市场刚刚建成,母亲也租了一个铺面,卖起了蔬菜。父亲极力反对,嫌弃做买卖丢人,放不下那个脸:“家里不愁吃喝,你卖什么菜,在家待着,给我们洗衣做饭就行了。”

母亲说:“我凭辛苦赚钱,哪里丢人了?你看着家里未成家的儿子,没钱、没房,上哪去娶媳妇?女儿连嫁妆都没有,嫁出门不受委屈?谁家不想着过上好日子!”父亲不再言语。

从那天起,母亲早上去民权门批发市场进菜,然后再去王串场农贸市场零售。每天早出晚归,异常辛苦。母亲瘦弱的身躯,骑着一辆三轮车寒来暑往,一干就是几十年。

母亲卖的菜都整理得干干净净,菜里的稻草、泥土都择出去,黄瓜、丝瓜、韭菜,每一种菜都水灵灵,透出新鲜。像小葱、菠菜、蒜苗,黏泥沾在根上抖不净,母亲就一棵一棵择干净,再用草绳捆好。为顾客称蔬菜,母亲都是单手举秤,让秤杆翘得高高的,唯恐分量少了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在母亲的词典里,找不到缺斤短两这个词。

母亲一直干到60多岁,在家人的劝说下才不卖菜,回家赋闲养老。每天看看孙辈、看看电视,享享清闲。

母亲用这杆秤为家里买了一套新房,给儿子结婚用;用这杆秤为女儿们置办嫁妆,让女儿们风风光光地嫁出门;为家里买了电视机、录音机、空调,这些电器在上世纪80年代算是“几大件”了。那时工人工资每月三四十元,一台电视机就要两三千元,需要工人三四年的工资,这让很多人羡慕不已,也对母亲钦佩极了。

母亲提起家里的幸福生活,就说:“这都要感谢党的好政策,在以前,哪能私人经商啊。”

这杆秤,是母亲带领全家脱贫致富的火炬,是带着全家奔向幸福生活的光明之秤,代表着母亲的不屈、不甘、不平庸,让我们一家从温饱走向富足。

我家的第三杆秤,是一个精致的小电子秤,也叫厨房秤,计算器大小,拉丝材质,精巧美观,称量精准。

每天大哥在家学习做各种美食,也会称枸杞、松茸、当归、党参的重量,为母亲熬制各种补品。母亲看着大哥在屋里忙活,几克白糖、几克奶粉、几克黄油都要在电子秤上称重,母亲就会撇撇嘴,说:“做点东西,还这么讲究,我要像你这样磨蹭,小时候都把你们饿死了。”

母亲在旁边唠叨着,看着身边儿子忙碌的身影,目光中满是幸福。母亲已是80多岁高龄,孩子们都已过了中年,时光在流转,母亲的苍老换来孩子们的成长。

母亲看着窗外,陈年往事似乎都在她脑海中浮现,一个人静默,常常说些没头没脑的话,看着我们听不懂,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知道母亲的回忆中都是幸福,岁月是大浪淘沙,一辈子经历过的艰难困苦,都会被时间磨砺平滑,剩下的都是幸福的回忆。

这台小电子秤,是成年的儿女给母亲的祝福,是对母爱的一种回馈,希望每天给母亲做出健康美味的食物,让美味唤起幸福,让母亲的晚年有幸福陪伴。

我家的三杆秤,见证了我们的生活水平,从食不果腹走向温饱,又从温饱迈入了小康生活,实现了一步步的跨越。母亲经商的杆秤,仍然安静地挂在墙壁上,常常被母亲取下来擦拭干净,不染一丝灰尘。

我想,这秤里有母亲的记忆,也有母亲对岁月的怀念,这经年的老秤,称量出旧时岁月寒,称量出今朝时光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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