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走开江

巍峨巴山，其气也刚。却有温柔处，开江是也。

沿着巴山脊背向东去，猛然听到一支民谣：“梁山坝子新宁田，开县举子云阳盐，完县风篓双闲闲，”不防再踩不着九曲崎岖跷跷路，落到一洼沃土上，这就是新宁了。

沃土四周，被山围着。其内阡陌如网如格，划出许多良田来。大多良田提角，有一蓬绿竹遮着一户人家。那阡陌埂上，不是桑麻，便是稼禾，又隐隐有鸡鸣犬吠之声。那山围上，全都是油菜，春风一过，忽地一片金黄。山围变成一条金要带。再有小小楼房，星星点点，错错落落，或红砖，或青砖，或古典，或现代，珑精致，乃人家做户。

你疑为人，这不是桃花源吗？

那片沃土上，又有一处洼陷，缺口处，一宝石兀立，人们在此处鼓捣，一而在，再而三，便生出滢滢水来，源源不断。先是满六六三十六个湾湾，再满九九八十一个道道，再再请满难以数清的岔岔。转过身去是滢滢的水，转过身来是滢滢的水；去东边那个丘丘要过要过水，去西边那个岗岗仍要过水。叫一扁舟，悠然而去，低头止水稠浓，举目菜花缤纷。午时，艄公住浆曰：“上岸吧，尝赏这方的鲜。“尾随去不过离水数十米。艄公拿出数过柚子（艄公称为橙子）：“就是这棵树上接的（想房前那棵树一指）。”掰下一瓣，坡开皮取肉质于口中，慢慢咀嚼，甜酸麻皆有。细品却是酸在甜中，苦在酸中，麻在苦中。其味之丰富，闹市之柚不及也。午餐之菜，一碟油菜苔，一碟土莴，一碟落花生一碟腊瘦肉，一碟豆香炒肥肉。蔬菜清香，花生脆香，腊肉油香。艄公语云：“油菜、莴都是现从土里拿来。”午餐之饭，鼎罐盛米，柴火煮成，香味奇浓，更有锅巴，黄灿如金，掺如米汤，加把柴和，就有了米汤饭，其香其味，沁舌萦肚，长久难忘。

在流连肉水，达问艄公：“其水何名？”“宝石湖！”“何曰宝石湖？”“这里有个宝石呀！”“湖之大，巴山难觅其二。”

悠哉乐哉之情，忽被一串银铃惊。看去，迎面来一扁舟，原来银铃是姑娘的笑声，如斑山深处泉鸣鸟唱。

这泉也有些奇窍，人公钻得，要的是地下的石油，冒出来的却是泉水。触水之温，不凉，不烫，不论春夏丘冬，骄阳冰雪，浴与水中，热乎乎的，暖融融的。如此之浴，世之罕有。闻者皆向往，近处万、达、涪，远处渝、蜀、鄂，鱼贯而来，其泉日隆。

日近黄昏，弃泉而去，西行数里，人烟渐多，最后聚成一团，是为这沃土上的人丁中心。翌日晨，汇如人流。昨天听到的那种银铃不接与耳。看这里有靓靓的女子，看那里，仍有靓靓的女子。一个两个，一打两打；这一排，那一群啊啊拉拉，整整齐齐。去东街你眼睛一亮，去西街你眼睛一亮。那秀秀的眉儿，那挺挺的胸脯儿，那细细的蜂腰儿，那丰腴的隥儿，自自然然，均均匀匀。这样裁，那样剪，身段子缈秒窕挑，举此桌桌约约，施粉黛亦可，不施粉黛亦可。忽又听得人喊：“辣椒西施、”“佬糟西施、”“西红诗西施”——

呵，此地膏腴，其风柔美，阴强必阳弱，婉约与阳刚不迹，出良田美女易，出将相英雄难，世间瑰丽风物，不可占尽也！

民谣里所云新宁，即今开江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