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跑路岁月到指尖时代

作者: 吴遵智2022年03月12日生活散文

我的书柜上放着一个红色烟灰缸,是十年前搬新家时买“贵州醇”得的。那年我搬家,从乡下到县城。我的亲戚来了,父亲拿来了些自家烤的酒,我也买了几瓶好酒。

上周,一位长辈亲戚来。我递上烟,他顺手打开那个红色烟灰缸,看到里面放着许多硬币,说起了祖祖挑钱的故事。

他说,祖祖长得高大结实,会武艺,是位挑夫,经常给地主挑钱。那时候的钱不是纸币,叫大洋,黄铜制作而成,比现在用的硬币大。挑一趟大洋,来回几百里,耗时七八天,路上经常遇到土匪“关洋劫抢”。后来,祖祖死在了挑钱的路上——土匪在一个叫羊圈湾的地方埋伏,杀死了雇家与挑夫,抢走了四五挑银圆。

改革开放那年,我出生。第一个十年的事,我不太记得了。第二个十年的事,我还记得。草木房,煤油灯,鞋是麻做,衣是补丁。那时候的物资,可以说是异常金贵。钱,我看到最大面额的是五元。那时也还用票证,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父母要忙着抢天色收庄稼,叫我上学时带上购盐证去买盐。购盐证与买盐的几角钱,我拿在手里生怕弄丢了,上课时都一直把它捏着。等到中午休息,我去到街上,站在排队买盐的队伍里,我害怕得不得了。到我了,我把购盐证递过去,卖盐的人翻了翻说:“你家这购盐证要搁好点,这样烂了,看不清就买不到盐了。”边说边在上面盖了章,我把捏湿了的几角钱递过去,接过盐,课也不上就直接回家了。

乡下老家的邻居,在我十几岁时做牛生意买卖。每当买卖归来,身上总少不了有些钱。乡村有俗语说“财不露白”,为了做到尽量隐蔽,他在贴身的短裤上缝了一个口袋,钱就放在里面。虽然如此,但有一次,他还是遭遇了抢劫,而且被打得浑身是伤。从那以后,他就不敢出门做买卖了。我考起师范那年,因为攒不够学费,父亲翻山越岭走了几十里山路,去到姨父家借钱。回来的路上,父亲担心被抢,出门不远又返回姨父家,叫我姨父陪他一起回来。

改革开放20年,我20岁,那一年我参加了工作,在学校安了家。上了一个月班,第一次去领工资。在办公室签了字,接过一百多元钞票,心里美滋滋的。每当这时,会看到很多已经退休的老教师,他们有的步行五六里,有的步行十多里,有的甚至步行三四十里,赶过来领取退休工资。这其中有一位姓王的退休教师,由于腿脚不灵便,每个月来领工资,翻山越岭过桥过渡,要整整耽误一天。

八年后,我来到了城里,那时工资不再是现金发放。单位要求我们办存折,每个月的工资打到存折上。这时,我也在城里看中了一套商品房,每个月的按揭就从存折里扣,省了不少时间。但很多时候要用钱,得去银行取,总要排队。后来为了取钱方便,我去银行办了张卡,用钱总算方便多了。虽然如此,但还是有许多令人添堵的事,住进新屋后,电费、电视费、电话费、自来水费,都要去排队交。有时候,排一个早晨的队,就交得个电费。

现在,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互联网的普及应用,纸币已经基本数字化,坐在家里,一部手机,指尖一点,一切搞定。有一次,我父亲到城里来,由于天气太热,再加上他拿了很多东西,全身是汗。我叫他洗个澡,他刚放下东西就说要出街上去。我问他去干啥,他说电话欠费了,担心之前约好见面的战友找不到。我说:“我给你交。”父亲说:“你忙上班,还是我自己去。”我掏出手机,不到半分钟,父亲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话费充值的短信。父亲看看我,欲言又止。我说,现在网络发达了,是在网上给你交的,如今凡涉及到自己进钱和和自己出钱的事,都用不着跑路了。

当天吃晚饭时,父亲问我:今天他去市场上,许多年轻人买东西,不见给钱,只见用手机一照,就走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儿子在一旁告诉他,那不是一照,是扫一扫付款。为了让父亲更明白,我告诉他,现在智能手机上只要安装一个东西,就可以把自己的银行卡连接起来。用钱时,用手机一扫,自己银行卡上的钱就可以转到卖东西的人的账户上去了。父亲连连摇头又点点头,感叹说,这个社会发展太快了——你祖辈们帮人家挑大洋,翻山越岭,自己最后离世时,身无分文;我们那一代用过粮票、布票,那时感觉挣钱难,用钱也难;你们这一代好了,找钱不难,用钱更不难。

父亲话没说完,我儿子抢过话头,拿起手机在他爷爷面前晃了一下,说道:爷爷,你没听说过现在很流行的一句话吗——不怕口袋没钱,只怕手机没电。

我父亲端起酒杯,把酒送到嘴边,突然又停下来说:“难怪你整天拿着个手机,出门还带着充电宝,原来是为了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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