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暖暖

作者: 侯亚萍2022年07月27日美文阅读

很是奇怪,但凡想到或者说起这三个字时,嘴角不由就会泛出一丝笑意,总觉得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很有喜感,明明是被太阳晒得浑身很暖,不说晒太阳,偏偏要说晒暖暖,而且还必须是叠音。

正月十六去机场送妹妹,回来之后被当作“返陕人员”要求居家隔离,所以,这私自下楼的行为便有点偷偷摸摸地,感觉像在做贼。

天格外蓝,阳光很好,亮得有点晃眼,紧挨西门口的那几树玉兰,花苞已经胀鼓鼓的,似乎随时会挣脱出来绽放一树惊艳。禁不住诱惑,想着反正已经偷偷下楼了,自己能吃能睡既不咳嗽又不发烧,干脆趁此机会,在院子里转几圈再说。

中心花园很大,高高低低的有很多层级,最底层是下沉式的喷泉广场,以此向上四周全都是一层又一层的花坛、草坪和树林,几处长椅上零星地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人。

下到了那层种满月季的花坛前,一个人在花坛前的空地上转圈,在家待了几十天,感觉右腿的功能似乎有点萎缩,走起路来不大舒服。走累了,独自坐在花坛边,背朝着太阳,好奇地望着四周的一切。中午一点多的阳光,穿透力正强,毫无遮掩地全部挥洒下来,穿过棉衣,直达脊背,继而弥漫到全身。晒着,很暖和,很舒服。

“妈,你下来,下来。穿好外套,戴好口罩,下来晒暖暖。”一高兴,打通电话,让在屋子里“囚”了几十天的老妈也下来转转。这个时候,早已忘了自己给老妈定的规矩:不要下楼,不要和那些老太太围在一起瞎聊天。

“啥?晒暖暖?”老妈电话里问,似乎有点不大相信。

“对,晒暖暖。”挂掉电话,摸着晒得发热的手机屏,笑了。忽然意识到,老妈刚才肯定不是怀疑我忽然允许她下楼,而是很多年了,她和我都不再说起这个我儿时的冬日里整天挂在嘴上的词语——晒暖暖。

想起了孩提时的冬日,太阳好的时候天天都会晒暖暖。

和二哥端个小板凳,靠着北边两个窑洞之间的土墙坐着,手里端着个粗瓷碗,边吃饭边晒暖暖。记忆里,碗里永远都是那金黄色的一抄一筷子的包谷糁,还有一点萝卜叶子腌的咸菜。那冬日的太阳晒着我脸上的两团红晕,也晒着碗里的包谷糁。

没有风的时候,也会跑到场上,和几个小伙伴挤在一起,坐在一个麦草垛的下边晒暖暖,一边晒着,一边拨弄着刚从邻居家公鸡身上偷着拔下来的漂亮羽毛,心里吃了糖一般甜……

陪着老妈在偌大的花园里转悠,玉兰树、李子树、梅树、山桃树、槭树、樱花树,枝条上全都密密麻麻缀满了花骨朵,柳条也如发丝垂下,上面是不易察觉的鹅黄带点白色的小芽芽。草坪上,三叶草已长得绿油油一片。给老妈在一树缀满花苞的梅花树下拍了张照片,留个纪念,纪念这个不一样的春天。

花园里的人多了起来,大家分散在各处,享受这蓝天之下初春的阳光和气息。和母亲在一张木椅上坐下,继续晒暖暖。旁边不远处有几只小猫,也在晒暖暖,懒洋洋的,很是可爱。对着几只猫喵喵地叫了几声,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根本不搭理我。

十八九年前的那个初冬,格外累,终于下定决心要休一次年假。报社实行带薪年假好几年了,自己却从未享受过一次,总觉得工作太忙不好意思休假。那个冬日,一个人跑到云南,跑到丽江,跑到玉龙雪山,跑到风花雪月的大理,在洱海的游船上,独自坐在船舱的中间位置,将毛衣外套的两个袖子系在脖子上,眯着眼睛在船上晒了两个多小时的暖暖。

生命的记忆中,那是时间最长也是最为悠闲的一次晒暖暖。

正在沉醉,平日和母亲打牌的一个阿姨走过来,两人如同多年不见的亲人,高兴地打着招呼,隔着一米多远说着疫情发生后自家的大事小事。她们聊着天,我则在手机上处理一件工作上的事。距正常上班的日子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说不急是假的。

早上一个好友在朋友圈说,如果不是疫情,如果还有钱花,这宅家不出门的日子其实真的很幸福。深有同感,如果不是为了生存,谁愿意天天撇下老人孩子,拼了命一般地四处奔波。昨天和一个朋友开玩笑说,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就是不被病毒感染而死,也会被活活饿死。

想到此,心凉如水。

儿时,衣衫单薄,只有在中午的太阳下美美地晒上一会儿暖暖,才能获取过冬的热量,熬过那些个如今想起来依然会打哆嗦的冬天。

年轻时,怀抱着梦想,一边是养家糊口,一边是悲天悯人,长期没黑没明的工作让自己的身体疲惫至极。那个时候,竟然常常盼着生一场病,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请假休息。那是我休的第一个年假,初冬的洱海上,那艘轮船上的那一场晒暖暖,贮藏了很多年后都用不完的能量。

而这个初春,这一场偷偷摸摸的晒暖暖,能否让我有勇气度过这些刻骨铭心最为寒冷的日子?

儿时的冷冷在身上,如今的冷冷在心里。生命中的很多日子,都需要晒场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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