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的文章

2022年12月16日经典文章

豆腐的文章(精选23篇)

母亲的重阳糕

文/钱海

中秋一过,就进了深秋,深秋有着我一生最重要的日子——重阳。九九重阳是我的生日,也是母亲的受难日,每逢重阳佳节自然比常人更为思念亲人。思念着母亲,就想到了母亲的重阳糕。

时光总能在我的依恋中回到从前:

米粉有点糙,不是那种白白的细末,水是井水,煮开了还有点甜,当开水遇到米粉的时候,尽是那“噗噗”冒泡的兴奋劲,粉啊水啊黏糊在一起不愿意分开了。一双手伸过来一揉一按,那团黏糊糊很快就变成了面冬瓜。一双手也沾满了粉渍,然后稍用力就把那“冬瓜”掐了一段一段的,端个菜刀又拍成一方块一方块,像是豆腐,却比豆腐香,看了不小心就会流下哈喇子。再撒上些发酵粉,那是希望入锅后能蒸得壮些,让我们做孩子的看了喜欢,吃着也开心。

“豆腐”在竹架篓里排成几排,隔了水进了锅,一对丹凤大眼睛随着碎步声到了灶口,紧盯里头的火苗,几双小眼睛也挤了过来,灶后的墙上,映照出的身影,随着火苗的跳跃绘就一幅天伦永乐图。

水开始沸腾,催促着所有的小眼睛回到了灶前,却都盯住了锅盖四周不断冒出的白烟,还用手去抓。直到那白烟越来越多,多得用手怎么挥也挥不去的时候,就有笑声了,笑声之外,听得见呼吸声粗了,也急了。

大手终于揭开了锅盖子,稍事扇散那一笼笼冒不完的白烟,那一个个粉扑扑白嫩嫩待嫁的“姑娘”,就出现在眼前了,外衣缀点着一条条红红绿绿的绸丝,身上涂满了胭脂,被她们的娘一个快速给端了出来,齐齐整整坐在了灶台,等待着姑爷。

一只只黑乎乎的小手啊,伸向前去,却像被咬了一口似的,一只只又缩了回来。此刻看那“新娘子”,脸上已经印上了几个黑乎乎的小圈圈,却还是那么好看。

……

一切都逝去了,只是每年重阳,我还在等待母亲的那声叫唤:“吃重阳糕喽!”

香椿的三种吃法

文/陈晓辉

同学在朋友圈里图文并茂晒美食:新鲜香椿开水里烫一下,挂上鸡蛋和面粉的糊,炸成“香椿鱼”。晒出的照片,金黄诱人,似乎隔着手机屏幕也能闻到那股鲜香。

点赞如云。

我曾经不吃香椿。老家院子里有两棵香椿树,每年春天窜出润红的芽,没几天,叶子变成嫩绿。这时候,父亲就会折下来,淘洗干净,取出冬天腌咸菜的罐子,把香椿叶连同大粒土盐放进去,密密压实盖好,等香椿叶们在罐子里经过半个月的暗无天日,取出来切得碎碎的,滴几滴香油,父亲从田里回来,就着它呼噜呼噜能喝三大碗小米粥。

我却非常抵触。这种简单粗暴的吃法,与我那时候向往的琼瑶范严重相克相冲,香椿怎么能这么吃呢?就算不在白瓷盘里摆出美丽的样式,至少应该稍微,稍微浪漫一点吧。

父母亲对我的抵触哈哈大笑,他们吃完饭就去种菜,等我伤春悲秋地洗了碗,他们都种了两行豆角了。

长大工作后和同事出去吃饭,无意间看到一盘小菜:香椿拌豆腐。暗红浅碧的香椿叶间杂着雪白的豆腐,小清新文艺范,尝尝,豆腐的清淡与香椿的芳烈,嗯,互相成全相得益彰,好像,香椿就应该是这个味道,春天的味道。

在工业化的大潮下,现在很多菜已经分不清时令,香椿是少有的无法四季上市的蔬菜之一。因为香椿必须在春天刚发出芽的那几天采摘,稍微晚一点入口就不是那个滋味。

昨天去超市,居然发现有香椿卖,嫩红的一小把,被保鲜膜裹着放在冷柜里,明亮的灯光下,保鲜膜闪着模糊的红光。再看价格,绝对属于“细菜”。理货员看我犹豫,对我说:“买吧,过几天就没了,想吃就要等一年呢。”

这句话说得我心里恻恻然。古人云,一生能着几两屐?这是感叹人生苦短劝人及时行乐。理货员也许没听过那句话,但他们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买香椿、吃香椿这件小事,居然上升到人生的高度了。

于是买回来,过水热油,我也开始尝试做香椿鱼。母亲看到摇摇头:“这种做法,太香了。未必好吃呢。”

也是。香椿本身的鲜香,被色拉油炸过之后还能保留几分呢?就像过于意气风发的少年,再加上烈火烹油的繁华,羡慕不安着。

有过一定经历,才明白鲜衣怒马不是最珍贵的。

至于腌香椿,并不适合眼前这小小一把。在黑暗的罐子里,度过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在盐水的泡制下,转化成另外一段鲜香,腌制,是老年的心境,与香椿娇嫩的春天气息并不合适。

长到一定年龄,才明白合适才是最重要的。

那就还是做香椿拌豆腐吧。芳香的香椿与清淡的豆腐携手并肩,融合缠绵,既有少年的生机勃发,又有老年的冲淡清明。

真希望,老年人还有吃香椿鱼的心境,少年人有吃腌香椿的情怀,而两鬓初染风霜的我,还能做一个香椿拌豆腐的梦。

恋爱豆腐果:我看到了爱情的生长

文/谢挺

和肠旺面一样,豆腐果也是贵阳的代表性小吃,但它亲民程度更高,更普及也更随意。如果时间再往前追溯个三四十年,到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估计能经常吃上肠旺面的人就不会很多。肠旺面毕竟正餐性质,可以填肚子的,不像豆腐果这种纯粹的消闲食品。

这一点也反映在豆腐果的营业场所——— 可能真要用“摊贩”来形容,多半一根扁担,两个挑筐,一边是烤豆腐的火盆,一边则是预先制好的佐料在内的一切物什,比起卖豆腐脑、叮叮糖的风光不到哪儿去。早先,这种豆腐果摊就被“老板”支在路边,只要在火盆上面的铁格网上摊上几排一寸见方的豆腐块,很快就会有食客不请自来。

总是铁网中间的容易成熟,渐渐的,刚才还是白色的豆腐块,在高温的作用下,开始率先泛出黄色。豆腐块是碱水泡过一夜的,这样处理是让豆腐块在烤的过程中不容易黑,豆腐块会现出褐色的锅粑。接着老板就该给豆腐果们挨个翻身了。她用一把小灰铲,小心地把和铁网粘在一起的豆腐块铲开,再一一翻个——— 伴着滋滋的响声,豆腐果们开始幸福地膨胀起来,就像见风生长的小胖子,最后长成一个个小枕头式的饱满模样。可能这就是最标准的豆腐果吧?如果再烤下去,豆腐果就会炸开口,前面那个小胖子吐出肚子里一口暖气,再变瘪,抽搐,变干——— 每人口味不同,有人似乎更喜欢这种烤得只剩下两层皮的豆腐。因此一个豆腐摊上通常什么类型的豆腐都有,老的、嫩的、像袋子一样的两层皮的。

对哪个豆腐果中意,通常由食客指示,摊主立马用铲刀铲起来,在侧面——— 豆腐果的“腰眼”上拉上一刀,然后乘着热气未散开,将由折耳根、葱花、辣椒面等拌成的醮水填进伤口,一个漂亮的豆腐果就完成了。

我记得从前限于卫生条件,这个过程都是由老板的双手完成的,这双手——— 接钱的是它,再由它们把豆腐果送到顾客手上,后来有人发现碟子比较卫生,就用上了碟子和筷子。不过这样一来,吃豆腐果的排场就变大了。后来有了透明塑料袋,做好的豆腐果就被塞到塑料袋里,顾客们仍然用手拿着,站在路边吃。

可能是这个原因,豆腐果一直都是街边零食,烤豆腐果是人们喜闻乐见的一幕,而且烤豆腐的火,后来我才弄清其实不是炭,更不是煤,而是小米的糠壳——— 难怪铁网下冒出的烟我一度觉得十分好闻,用现在的眼光看也是十分环保的。

记得有一回我们家也试着自己烤豆腐果。那时候家里住平房,屋后院子有块开阔地。与外面卖的专业豆腐果不同的是,我们用的是铁丝网,上面也刷了油,但发火的却是锯木面,豆腐块也不曾泡过碱水——— 于是后来豆腐块只会一味的发黑,而不膨胀,效果可想而知。

最初豆腐果在街上卖四分钱一个,听说原来大十字附近的河东路东风菜场卖过。作为菜场,一个国营企业卖豆腐果,估计也是有豆腐果以来,史上的独一家,这一点可能没几个贵阳人知道了。

至于说恋爱怎么和豆腐果扯上关系,仿佛是后来的事,至少我上中学那会儿嗜吃豆腐果时还不曾听到这种说法。因为那时候人们不会提这两个字眼儿的,“恋爱”还是让人揪心的词,提了会心惊肉跳的。人们会说“耍马子”,“压马路”,却不会说“恋爱”——— 因此我觉得豆腐果加上恋爱,变成恋爱豆腐果是后来才有的说法。

不过,也有人说,恋爱豆腐果在抗战时,也就是豆腐果刚诞生时就有了。因为那时候贵阳虽是大后方,日本人的轰炸机还是要不时飞来,因此贵阳人听到警报后,就要到附近的防空洞去跑警报。有对夫妇就烤了些豆腐果腹。这东西经济,旁人一尝,觉得美味,而且还机动方便,不失为跑警报之余一种消闲食品,于是豆腐果一跑成名。

有一回跑警报,据说这对卖豆腐果的夫妇都跑了,而摊子上的两位食客——— 一对青年男女,却因为点了很多的豆腐果,不愿意就此跑开。他们是一对恋人,心里一横,把警报全当耳边风。直到警报解除,人们陆续返回,才发现这对恋人还在忘乎所以吃着豆腐果。此情此景,大家深感钦佩,两人的胆量固然是一方面,但恋爱豆腐果的名声也因此不胫而走。

食豆腐

文/牛学军

鄙人酷爱豆腐,一日不食,就怅然若失。

吃多了,对豆腐便有了感情。据说中国是豆腐的故乡,中国人食用豆腐的历史已有两千多年。

传说,西汉时淮南王刘安好道,为求长生不老之药,常聚方士炼丹。在炼丹中以黄豆汁培育丹苗,豆汁与石膏相遇,形成了鲜嫩绵滑的豆腐。

豆腐诞生后,走上了百姓们的餐桌,也走进了文人的诗词中。北宋大文学家苏东坡极喜食豆腐,在杭州做官时,经常亲自动手制作豆腐菜,“东坡豆腐”的雅号流传至今。其做法不难,豆腐油煎,佐以火腿、香菇、冬笋等,红烧即可。

元代郑允端曾作《豆腐》一诗:“种豆南山下,霜风老荚鲜。磨砻流玉乳,蒸煮结清泉。色比土酥净,香逾石髓坚。味之有余美,五食勿与传。”更是从原料、豆腐的制作过程到成品诸方面极力赞美豆腐的色、香、味、美,并誉其为“五鼎食”。

豆腐的烹调方法很多,蒸、煮、煎、炸,无所不可。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中就提到了一种:“二十四桥明月夜”——说穿了不过是在火腿上挖洞,把豆腐弄成团塞进洞里蒸熟即可。不过我感觉这样比较奢侈,因为要浪费大好的金华火腿。

唐朝长安城中有道名吃叫“汤豆腐”,我以为吃法极妙。制作方法并不复杂:将做好的豆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后放进小锅,边煮边吃;吃的时候,只需蘸简单的调味料,如酱油葱花或捣成泥状的生姜。冬季,坐在暖和的餐厅里,吃着热乎乎的“汤豆腐”,一边欣赏漫天的雪花,一边和朋友天南地北地聊天,十分惬意!

我喜欢豆腐,豆腐本身没有什么滋味,遇盐则咸,遇醋则酸,这种兼容并包的精神,岂不是我们该学习的嘛!

嘉禾凌云豆腐

文/李灶辉

前些日子,省城的几位朋友来郴州,他们快要下高铁时已到饭点,我电话里征求他们点些什么菜好。他们都说要把嘉禾凌云豆腐点起。我也预料到了,这道菜,他们一定会点。

凌云豆腐是嘉禾县凌云村的特产,细腻酥香,雪白鲜嫩,滋味醇浓,质优价廉,一提起凌云豆腐,人们总是称赞不已。凌云豆腐包括水豆腐、油炸泡豆腐、油炸满心豆腐三种,各具特色。

舂陵河有好水,好水磨出好豆腐。

凌云村里的豆腐佬选取优质黄豆洗净后用舂陵河水浸泡,黄豆浸好后,捞出,磨浆,用纱布将磨出的浆液装好,用力将豆浆挤压出来。把榨出的生浆倒入锅内煮沸,边煮边撇去面上的泡沫。石膏水点浆,用勺子舀进已铺好包布的木托盆里,用包布将豆腐花包起,盖上板,过些时间即成水豆腐。如果盖上木板,堆上石头,压尽水分,则成豆腐干。

水豆腐雪白鲜嫩,用水任煮,棱角不钝,汤水不浊,送入口中,不嚼自溶。水豆腐的营养价值十分丰富,可以有效地补充人体内的营养,同时,还能抑制胆固醇的摄入。很多人把它当作养颜长寿的滋补食品。如果家里来客人,水豆腐是招待客人的一道美味菜。

豆腐干被切成薄片,在茶油里炸制,可以炸制成泡豆腐。 细致绵空、富有弹性的泡豆腐和五花肉或者大块油炸肉一起焖食,滋味醇浓。泡豆腐最经典的吃法要属泡豆腐酿肉了,它能让泡豆腐和肉完美地搭配在一起,炖煮的过程中豆腐吸满了汤汁而变得柔软,肉馅儿鲜美喷香。

制作泡豆腐酿肉时,把肥肉瘦肉剁成肉末,香菇用水泡软后剁碎,把香菇和肉碎搅拌均匀;加入料酒、姜末、少许盐。在泡豆腐上面挖个口,将肉馅塞入泡豆腐中,不要塞太满,这样口感和汁水更饱满。将塞好肉的泡豆腐下锅煎一会,煎至金黄,煎好后加热水,加入适量高汤,煮开后转小火焖炖,出锅装盘,色香味俱全,仙气逼人的泡豆腐酿肉制做完成。泡豆腐包裹着满满的肉馅,吸满了汤汁,一口下去汁水四溢,很是满足。

更叫人称绝的是油炸满心豆腐,水豆腐被切成正方形状放进新榨的茶油里炸制,变成满心豆腐, 其表皮色泽金黄、鲜艳,内心如雪似玉,水灵丰满,集香、酥、嫩于一体。

要品尝凌云满心豆腐最纯正的味道,就是不加任何稀奇配料,直接用姜、蒜、辣椒和盐煮熟。煮熟后,颤悠悠、嫩娇娇、香喷喷,恨不得马上夹一块放进嘴里。但刚煮好的油炸满心豆腐烫嘴,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韧而不坚的外层豆腐皮咬破后,雪白细嫩的瓤里一股浓郁的豆香喷薄而出,谁看了都会馋涎欲滴。

有次陪着外地客人一起站在豆腐摊位前,观看老师傅现场做油炸满心豆腐,只见他把刚做好的水豆腐轻轻划开,然后放入油锅中。待豆腐表面呈现出黄橙色泽后,捞出放在盘子里,再撒上辣椒、葱花,夹一块放在嘴里,咬下去,舌尖触着的是香脆的油炸豆腐皮,紧接着就是满嘴豆腐香。

中秋节有赏月吃月饼的风俗,嘉禾县选了一个举家团圆的中秋节举办首届凌云豆腐文化节活动,“豆腐为媒,文化搭台,旅游唱戏”,把“豆腐节”办得热热闹闹。这一天,四面八方的宾客涌向凌云村,品尝鲜豆腐,观赏龙舟赛。

后来,每当举办凌云豆腐文化节,四面八方的群众就会赶到这里,品尝豆腐大餐,游览凌云山水,欣赏嘉禾民歌。

凌云豆腐具有外焦内嫩的特点,口感极佳,声名远扬,目前已远销广州、长沙等城市。

庙街老树

文/陌然

(一)

街,叫庙街,是条老街,街很瘦。

街边,两排民房,是统一的老式木制阁楼,都有些破旧,像极了一支刚吃了败仗的残兵部队,东倒西歪地沿着一条马路铺开来。阁楼前并排着六棵古槐树,其中一棵,树干向南倾斜,最大的一根枝丫就压在了一间阁楼的楼顶上,向天的树干,没有皮,覆盖着一层被烧焦的黑,像一个半秃的老人,一直就那么无精打采地躺在那里,躺在庙街,一躺就躺了好些年。

这两年,庙街长大了些。街是长大了,可街边的一棵老槐树,却被挤到了马路中间,街就断了。东边的车过来,西边的车就过不去,西边的车过去,东边的车就过不来,很挤,经常堵车。老树,也就显得有些多余。有人就建议,把那几棵老槐树都砍了吧,或者迁到别处去。老万不干了,说那些老槐树比这老街还老几百岁,是咱的祖先树,有灵性,不能动。

过了没多久,就来了几个工人,拉来了几块石头,把所有的老树都围了一圈,还在树旁边立了块牌子,给老树上了户口。据说是老万向政府申请的。

这样一来,街就彻底断了,两边的车都过不了。有人开车到老树跟前,见过不去,就不走了。后边的车见前边的车不走了,也就把车停那里。时间一长,老槐树下,就成了免费的停车场。原本拥挤的街道,如今更是水泄不通,干啥都不方便,因此,街坊邻里大多对老万有意见,可明里又不说。老万是个闷葫芦,平时话不多,可谁要是想打老槐树的主意,他就急,还骂,他谁都敢骂,什么话都骂,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

(二)

庙街要拆了。

栓子说这话时,老万正在给老树换土。这两年,道路硬化,树底下的土,又干又硬,没啥营养,也没水份。如果不想办法,那些老树迟早是要枯死的。

这是林业局的人告诉他的。

先用铁锹把树根周围的土刨松,掏个坑,填上农家肥,再用从后山拉回来的新土掩上,踩实,浇些水,就行了。

栓子见老万没反应,故意抬高嗓门又说了一遍,“听说,庙街要拆了。”

这回老万听见了,他把铁锹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护栏下的石凳上,摸出一根烟,点着,那灰褐色的烟雾,像一缕愁,从老万的嘴里喷出来,就在庙街弥散开来。

“你听谁说的?”老万吐了一口烟。

“庙街很多人都知道了,据说是一个做房地产的老板,看中了庙街的地皮,要收购庙街盖新楼。”栓子捡起老万扔掉的铁锹,一边掩土一边说,“其实,庙街拆了也是好事,那样,每家每户都能得到一大笔钱,可以买新楼房,还可以干点别的,反正老庙街人在这住的已经不多了。”

栓子这样说,像是在安慰老万,又像是说了自己的心里话。虽然庙街是老街,可位置好,就在这座城市的市中心,属城中村,要拆迁,给每家每户的补偿款可是笔大数目。老庙街人也大多不愿意住这里,主要是因为这里的老房子实在太旧了,室内格局也不适合摆放现代家具,划不来做大的修葺。如今老房子要拆了,他们可以白白拿一大笔拆迁款,这事儿搁谁身上,都是天大的好事。可老万不一样,他在庙街住了几十年,住得久了,人和房子是会有感情的,就像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会产生感情一样。这些,像栓子那样的毛小子是不会懂的,在老万眼里,除了钱和女人,他们是不会和其他事物产生感情的。何况庙街拆了,那几棵老槐树指定就保不住了,这不等于在他老万心窝子里剜肉吗?

“庙街不能拆。”老万把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栓子分明也听见了。

“为啥?”

“不为啥,就是不能拆。”

“知道你还是舍不得那几棵老槐树,可树再老,也不过是几截木头疙瘩,你总得考虑庙街这群大活人的感受吧?”栓子像是看出了老万的心思。

“你懂啥?庙街的老屋,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历史文化遗产,能说拆就拆?还有这几棵老槐树,它们都是活着的国宝啊,是有灵性的,动不得,动了是要遭天谴的。”老万一听这话,酱紫的脸就黑下来,像老槐树的皮。

“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几棵树吗,你冲我吼啥啊?”栓子把铁锹往地上一扔,就往回走,这次,他比老万扔得更用力。

老万把头垂下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有些生气了,不是因为栓子的话,而是因为栓子的态度。栓子还没满周岁就死了娘,他一个人好不容易把栓子拉扯大,心里想着,等栓子结了婚,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过两年,小两口再添个小孙子,他就可以守着儿孙,安安静静地在庙街欢度余生了。可栓子结了婚,女人却不愿意住在庙街,非要搬出去,丢下孤苦的老万独守着庙街的老屋。小两口搬出去以后,老万和栓子,也渐渐有了距离感,越来越陌生,现在想来,小时候的栓子是多么乖巧、听话啊,老万说什么,他总是低头听着,从不狡辩,也从不顶嘴。自从结了婚,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似乎,越长越大,头越抬越高,声音也越来越大,这让老万一时适应不了。而此时,老万甚至开始羡慕眼前那些老槐树,它们可以就那么悠然自得地矗立在那里,不用思考,也不必为现实的苦闷而烦恼,吸收着天地灵气,接受着雨露的润泽,没有嫉妒和仇恨,也不用生气……

(三)

日头往下落,一片阴影把庙街覆盖了,像一个巨大的怪兽把庙街吞了一样。一缕槐香,裹了一层寒气,就在庙街的夜色里流淌。那几棵老槐树,在朦胧的夜色中,变得安详,像几个婴儿在母亲的怀里,沉睡着。

老万拖着一缕月光,就进屋了。他有些饿,便来到厨房,厨房的水池里,还躺着中午吃过的碗筷,没洗。他揭开桌上盖着的锅盖,有一碟炒黄瓜,和几个煮熟的鸡蛋,那是他中午做的。自从栓子搬出去以后,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天就做一顿饭。早上是不用做饭的,锻炼回来,买个煎饼,或者喝碗粥。中午得自己做,他不习惯外面的饭,总觉得太咸,或者有些年轻的厨师总爱放很多辣椒,医生说,他不能吃辣椒。

胡乱扒拉两口剩饭,老万就四叉八蹬地上了床。床上的凉席有些旧了,跟他的日子一样旧,旧得有些发黄,黄里还带了黑。而此时的庙街,是寂静的。这几年,老庙街人越来越少,周围住的,也大多是租户,租住在这里的,不是哪家酒店的服务员,就是附近工地的农民工,他们总是各忙各的,没有走街串户的习惯。此时的老万,睡不着,因为他脑子里一直有个身影在不停晃动,晃动的身影,在以前的某个夜里,也曾出现过,却并不清晰,似近又远,似远又近。而这个夜晚,那个身影又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颚骨深深地往里陷,两个眼球往外凸着,嘴唇满是血,他想要努力再看清楚一些,身影却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只看到自家的窗户,窗户因常年未打开,窗台上,已经长满了荒草。

夜色渐深,无边的黑暗,挤压得庙街如一缕柔软的喘息,柔软中又透出一丝温热,老万的内心,就像架在炉子上茶壶里的水在激荡起伏着。在这滚烫的水里沉浮,老万直感觉浑身发热,脸和身上冒出汗来。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晃动着,晃动的身影,让他想起了许多往事。

那年,栓子娘还活着,栓子娘活着的时候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小脸长得标致,没有一点瑕疵,比豆腐婶家的水豆腐还白,还粉嫩,简直跟PS过的,或者直接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身材那叫一个匀称,浑圆的玲珑线条,衬托着女人的骄傲,修长的腰肢,像纤细的柳条,风一吹,便能飘起来似的。自从嫁到庙街,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曾偷瞄过她,男人,也有女人,可男人和女人看她的眼神是不一样的。男人看她时,眼神像一条蛇,游遍全身,恨不得钻进肉里。女人看她时,眼神里总是闪过一丝妒忌,从心底里埋怨造物主的偏心,偶尔看到自家男人望着栓子娘,嘴里流出的哈喇子,眼神又瞬间放出一束光,那束光,火辣,滚烫……

男人是在栓子娘伸着两条胳膊,踮起脚尖在阁楼上晾衣服的时候看到她腰的,那白花花的腰条子,像刚出锅的凉粉,柔软,滑嫩,在一抹夕阳下闪着光,直看得他忍不住伸伸脖子,咽一口唾沫,多好的一棵白菜啊,咋就让猪拱了呢?老万听了这话,也不生气,他知道那是那些男人们在嫉妒他。男人们越嫉妒,他对栓子娘就越好。那时候,老万在工地干活,工地管饭,除了节假日,白天是不回家的,晚上回。食堂做啥好吃的,他自己总舍不得吃,用报纸包起来,留到下班带给栓子娘。每次发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栓子娘买个手镯,项链啥的。那个年代,这些已经是很奢侈的物件,虽然栓子娘每次都说别买了,那些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可她心里头幸福着呢。

老万平时话不多,怎么也不像一个浪漫的人,但给栓子娘买礼物,却总是很讲究,栓子娘打心眼里喜欢。有一次,他给栓子娘带回来两条内裤,内裤上绣着一串槐花,是手工绣上去的,活很细,宛如一串晶莹洁白的珍珠,又像一簇微微张开翅膀的白蝴蝶。老万说,槐花的花瓣多,结的籽也多,女人穿了绣着槐花的内裤能多生儿子。栓子娘听完就笑,笑得直不起腰,那石榴的籽还多,为啥不买石榴花的呢。老万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也就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老万祖上积了德,还是那绣着槐花的内裤有了效果,后来就有了栓子。栓子出生后,老万一直在家伺候着,家里比以前也热闹了许多,串门的邻居和亲戚一个接一个,都夸老万好福气,娶了个仙女一样老婆,还生了这么漂亮的一大胖小子。老万心里,别提多美。

“小家伙倒是挺漂亮,就是不像他爹。”隔壁卖豆腐的豆腐婶把一块边角豆腐丢进嘴里,下巴不停蠕动,那话像是从牙齿缝里逃出来的。

“豆腐都堵不住你的嘴啊,你没听说过,女儿像爹,儿子像娘吗?”老万呲咧着嘴,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脸的幸福。

(四)

老万在家呆了大半年,寻思得出去干活了。临走前,想安排栓子娘俩回乡下,跟两个老人住一段时间,相互也有个照应,当然,更多还是想让两个老人照顾栓子娘俩。栓子娘自然知道老万的心思,死活不肯去。老万拗不过,便不再说话,收拾了几件行李,跟几个邻居就出了门。

一个男人对女人好到极致,女人是没办法不依赖男人的。栓子娘依赖老万,就像裤子依赖腰带,没了腰带,裤子不一定会掉下来,却总感觉腰里缺点啥,很不习惯。老万走了,就像那受了惊吓的一群麻雀,呼啦啦飞出去,带出一溜风,凉飕飕,湿漉漉。湿漉漉的自然还有栓子娘的眼睛,自从结婚以来,小两口就没分开过,就是老万去工地干活,晚上也是要回来的。可这次不一样,工地离得远,这一去,估计几个月也见不上面。在栓子娘心里,老万就是她的大树,她的依靠。那个年代,男人娶老婆,就是雇了个终身免费的长工,要给他们洗衣服做饭,还要给他们生孩子,偶尔不合他们心意,还会发脾气。女人在男人心里,不过是他们身上的一个物件,如何支配,全凭男人的心情。可老万不一样,啥事都顺着她,包容着她,把他能给她的最好的,都给了她。想到这里,一股暖流,就在栓子娘心底升起来,像炉子上茶壶里的水雾一样升起来,直到冲破泪腺,湿润了眼眶。

老万走了,留下栓子娘俩,栓子还不会说话,自然不知道栓子娘心里的想法。她内心是孤独的,但又不愿意和庙街的其他人扯上关系,尤其是庙街的那些女人。她们总习惯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就坐在老槐树下,一边纳鞋底或者织着毛衣,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侃。庙街的所有新闻,都是最先从她们嘴里传出去的。栓子娘不喜欢她们,就像她们不喜欢栓子娘一样。既然彼此不喜欢,也就不会有太多瓜葛,内心的孤独,自然也只有独自忍受。

栓子娘最孤独的时候,就是栓子睡着的时候,她确实不知道该干点啥?既不会织毛衣,也不会纳鞋底,更没人陪她说心里话。于是,她就不停洗衣服,先是栓子的尿布,然后把家里能洗的都找了出来,洗完衣服洗床单,洗完床单洗被套,一件一件洗,洗完,就晾在了阁楼上。当然,洗的那些衣物中,自然还有老万送她的,绣着一串槐花的内裤。

栓子醒着的时候,栓子娘就拎个小板凳,坐在门口,逗栓子笑,或者哄他睡觉。栓子哭了,她就把栓子的头放在臂弯里,抖几下,不管用,便又把头摁进怀里,撩起衣服喂奶。庙街的女人,给孩子喂奶是不回避的,一般也不会有男人看,即使看到了,女人也就呲咧着嘴骂一句:“没见过女人给孩子喂奶啊,小时候,***也是这样喂你的。”

可栓子娘不一样,当她猛一抬头,看到一双男人的眼睛正色迷迷盯着她膨胀的胸部时,一声尖叫,差点震塌了身后的一排阁楼。赶紧站起身来,嘴角微微抽动,想要说啥,没说出来,就用她那明亮而湿润,又有些凶神恶煞的眼神斜了男人一眼。然后砰一声,把一抹夕阳的余晖就关在了门外。

“畜生啊,女人给孩子喂奶你也看?”那一声尖叫,惊醒了正趴在豆腐案上睡觉的豆腐婶。

“谁畜生啊?我又不是故意要看她的,谁让她喂奶不回屋里?再说,又关你啥事呢?”男人连珠炮似地说完,一个转身,就把背影丢给了豆腐婶,留下豆腐婶在夕阳的余晖下独自凌乱,啥人嘛,偷看还看出理了?豆腐婶觉得委屈,委屈得就像她的胸被男人看了一样……

庙街的日子,依然如老槐树的叶子,偶尔有风吹过,就像一只只绿蝴蝶,在枝头忙碌一阵,可风一停,一切又变得平静,平静如一潭死水。有些人,是耐不住寂寞的。当栓子娘偶尔拎着水桶出来倒脏水时,依然会响两声口哨。槐树下聚集的三两闲人,偶尔也会谈起栓子娘,谈起老万和他的儿子,时不时响起一串诡异的笑,笑声,惊飞了正在枝头午睡的一群麻雀。

(五)

老万是五月过了回来的。五月,正是槐花开的时节,那一串串纯白的心事,像一个个精心雕画的水晶灯笼。风一吹,便把一缕槐香顺着阁楼的窗户,送到庙街的每家每户。庙街的女人是属蜜蜂的,闻到花香,就很自然地聚在了一起。栓子娘出来倒脏水,看到那些女人,依然坐在槐树下,时而交头接耳,时而开怀大笑,却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笑,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响亮。风继续吹着,几瓣槐花,像撕碎的纸片在百无聊赖的空气中沉浮,沉浮一阵,就落在那些女人的头上、身上,女人赶紧伸出手不停抖动,脸上还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像极了男人嫌弃自己芳华已逝的女人。老万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因为他回来时,槐花已经开过了。槐花开过就意味着夏天的开始,夏天的阳光,就像庙街的女人们看栓子娘的眼神,火辣、滚烫。

隐隐的心

文/片儿井

老城,原来小时候听大人说,叫豆腐城。豆腐,不就轻轻一碰就碎了,指软弱或容易欺,不然人家怎么说是被吃豆腐了?其实,大人解释这座老城如豆腐,而是指城虽双流挹注,置于水中,恰恰不怕水浸,缘由是洪水轻漫快退,它反而不易碎之。如今,人居旧城,说住在八卦内,说明稳固。新区是近年新开发宝地,地点是好,空气也清新,同样是夏天,但听说可经常不用开着空调睡眠呢,说明比老城凉爽,它得益于傍着建溪有微凉的江风吹散去暑气。

我这人心急,但表面看不出。是夜落雨也怪,被提醒去新区需带上雨具,新区已雨点敲打叮铛,老城还在闷热与人流穿梭中。当然雨开始逼近,不会不下到老城的,还未离老城,见雨已落身。闷热与乌云,注定会有一场大雨,哪怕秋老虎劲蛮力大,但强弩之末却也无穿纱之力!我想,天会很快地凉下,今晚急迫暴雨就可见端倪,不是么?根源在于季节想转化脱离,不肯留就!

佛祖说,心若明净何处染尘埃。凡夫俗子哪能做到心无挂碍呢?今天这样心境,明天又那样想法,即便惹了尘埃,以致红尘万端,又能如何,都说明天的太阳依然升起,也许一件好事来,一份顺畅境,又让心情美美,将之不快忘得一干二净了。日子照样过,在极快就闪过的光阴里,何时已改变了人事或丢弃了哪曾经觉得还是挺美的东西,只当偶尔记起时或被提及到,心会若有所思,顶多默默然,但又能如何?也就淡然地应对着,露出微微一笑,只是自己都觉得不是在笑的样子,便搪塞过去罢了。

交一个人,很需要交心。只有心读懂了,默契才会下自成蹊,一切的事情都好办,除了能知道如何应对,更明白事该如何处置。事物常不让人简单就顺服的,那么,就必须去认识和解透它本质,遇到暂时的麻烦与不畅,并不等于横亘面前的座大山,即便是,也可以绕过它,此时,恰恰是考验智慧与能力的时候, 更是体验一个人耐力与不屈的坚忍性时候。犀利眼神的交锋,它是心的碰撞,成对抗性,而非默契的一场如水乱流交错,交锋中难说谁胜谁负。而心懂,却是心神领会,双方都知把眼前不利进行转化,碰上的不利,至多算是经历的过程一插曲,并认可为是锻炼一番心智。

心很多时候是埋起来的。埋在哪?每个人埋的地方不同,一般藏在最深的底里,还不放心,还加罩上一成外衣,因为它虚弱,强大的心不多。曾经传说的缘浅缘深,是说前世将其埋葬了的,还是拿了一件衣服蔽体,或者不屑一看作为衡量其缘的深浅。躯体埋葬了,心也跟着一起埋入地底,让其得到恬静安身。那么,这样会懂得爱护她心的人,还不能托付给他的话,哪还托付给谁?

活着的人,一样希望心不要暴露在外,如同玩沙堆的埋沙人,让人看不见它的许多地方。肯露出的,绝对不是它的真实。我没有去考证过,人们为何总希望不见其心,除了心安、心顺不让见外,更多则是当心在隐隐疼痛时、甚至滴血时也一概不展露。也许是人的自我本能保护,在他最薄弱时,反而偏要像张开硬刺的刺猬,让人畏惧地离开它,其作用,恐怕是好让他躲藏到安全的地方,舔舐心伤尽快复原。

人最怕心被蹂躏,一颗心没有伤,针扎一下疼,怕啥。我的心,如同掉进灰烬里,被烧过,多了一份炽热,当然也沾染了许多粉灰,拍不是,又抹不掉。外皮粗糙纹裂了,剖开,或许是块籽料也敢。

入秋,白昼还那么地酷热,没想一场雨后的夜,来得这么凉爽。

平桥豆腐

文/马浩

平桥豆腐,别看名字朴素无华,却是江苏淮安的一道名菜,在满汉全席中占有一席之地。一道菜肴能从众多菜品中脱颖而出,成为家喻户晓的名菜,历久不衰,必有过人之处。

平桥豆腐的平桥,是个地名。以地名为名的菜肴在我国为数众多,诸如扬州炒饭、西湖醋鱼、北京烤鸭等等。地名大都有一定社会知名度,菜名依附之后,借势而上,渐成口碑;反过来,又加大了地方的影响力。平桥豆腐则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如若没有平桥豆腐的声名,估计少有人知淮安平桥这个小地方。

有关平桥豆腐,还有一个传说。乾隆下江南时,路过平桥。当时,平桥小镇上有位腰缠万贯的大土豪,听说乾隆爷南巡经过平桥,不由得心动,他做梦都想能攀附权贵,以抬升自己的社会地位与身价。于是,经过精心策划,花费巨资,从平桥小镇至淮安,一路红毯铺地,张灯结彩,乾隆爷果真被他的红毯引到了平桥。

大土豪在接驾前预先就盘算过了,一国之君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必须出奇制胜,才能征服乾隆爷的胃口。于是,他别出心裁地让家厨用鲫鱼脑、老母鸡汤,烩自制的嫩豆腐,烹制一道菜肴。乾隆爷一吃,啧啧称奇,便问土豪菜名,土豪便随口答曰,平桥豆腐。于是乎,平桥豆腐横空出世,一举成名。

平桥豆腐据说有两绝,其一,用鲫鱼脑与老母鸡汤调味;其二,成菜上桌之后,热气蕴在豆腐里不冒,给人感觉是冷的,插勺舀食,热气方逸出来,似乎是在提示着食客,小心慢用,别烫着。因而,平桥豆腐入口滚烫,清香爽滑,汤汁醇厚,咸鲜可口。

平桥豆腐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地丰富着自身的内涵。而今的平桥豆腐,烩制时,不仅用原汁鸡汤、鲫鱼脑调味,又增添了蟹黄、猪油、葱、姜等佐料。豆腐则用内酯豆腐,辅以鸡肉丁、香菇丁、虾米。还根据顾客的口味,添加麻油、胡椒粉、香菜末之类等等。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平桥豆腐两绝的本色不改。

正味

文/周华诚

好的小说,无非是讲人与人的关系。关系构建好了,人物自动往前走,上街,说话,打架,行善,发生什么,不发生什么,都是注定,作者只能袖手旁观。

好厨师,无非是讲菜与菜的关系。一顿饭菜,什么是主,什么是次,哪个该荤,哪个该素,哪个宜重油浓酱,哪个要轻淡自然,都要首先注意。具体到某一道菜中,什么食材为主,什么食材为辅,不可本末倒置、喧宾夺主;一种食材的质地、刀法、口感、气息,与另一种食材的质地、刀法、口感、气息,都要相宜才好。葱姜蒜椒之流,香则香矣,不可无,也不可尽用,取舍标准在于,看它是否在色、香、味上对主菜有所裨益和彰显。这些关系处理好了,菜肴则焕发其本色滋味。好厨师如同好小说家,无非只是顺手推舟,顺水人情而已。

从来至美之物,皆利于孤行。日本片子《深夜食堂》,萧瑟冬日常有人钻进小酒馆喝一杯小酒,吃的东西,简单至极。有时就是“一小锅无滋无味白云苍狗的水煮豆腐”,居然也令剧中人吃出惊为天物之感。豆腐,本是至美之物,怎样的烹饪手法都是适宜,即便只是加几片白菜,放在清水里一道煮出来,也自有一番滋味。

所谓“无滋无味”,其实并不坏,乃大滋味也。我现在就喜欢这种吃法,白菜豆腐同煮,不放一滴油,只入几粒盐,足矣。如果正好还有几颗瑶柱,几片百合,一并丢入,则味更佳。瑶柱的咸鲜,百合的爽洁,都化出来,对白菜豆腐有所补益,汤水味道就更鲜美醇厚一些了。

衣裳有正色,饮馔有正味。我近日小恙,没有出门,在秋阳下读《心经随喜》。作者解说心经里的“不增不减”,说到李白的《乌栖曲》与苏东坡的《赤壁赋》,都不能增一字,也不能减一字,以别的字来替换也不行,这便是恰到好处,不增不减。我以为,从诗词转化到饮食上来说,也是如此,不增也不减,正味乃至味。这个正味,是符合自然之道的味,它的甘甜,是菜蔬本身的甘甜;它的清爽,也是得自日月山川的清爽。

翻阅《遵生八笺》,说到一位僧人,吃饭总是先淡吃三口,“第一,以知饭之正味。人食多以五味杂之,未有知正味者,若淡食,则本自甘美,初不假外味也。第二,思衣食之从来。第三,思农夫之艰苦。”

且先吃三口白饭,这就是正味。我从小受到的吃饭教育,一碗饭端起来,第一口必须先吃饭,而绝不能还没有吃饭就下筷去夹菜吃。这是养成了习惯,成为潜意识指导下的行为。现在餐桌上,我常会观察,发现年纪大一点的人,一般都会有这样的习惯。而年纪小的人,尤其是90后,几乎都不会有这样自然而然的行为。在我小时候,长辈对孩子们生活习惯的教育,一是一,二是二,不容质疑。现在的教育则更宽容,率由天性,自在生长,是一大进步,但有些传统的东西,却于不知不觉之中遗失了。

现在,忽于古书中读到“先吃三口白饭”,仿佛一下为生活找到本源。先得其正味,方知事物本身的甘美。于光怪陆离的人世间,也不至于迷失味觉的方向。

打豆腐

文/晓亮文苑

我童年时代的歌谣里传唱:腊月二十五,打豆腐。

这只是一个歌谣。一到了腊月十几,我母亲就将收藏好的近百斤黄豆浸泡在一个大盆子里,每天还要换水。

各家各户在腊月里都要打上几架豆腐,工艺繁琐。并且,要错开日子,不能与其它事情同时做,一则忙不过来,二则家俱不够用。当然,有些家俱还要向邻居家借用。这样,母亲更要安排好腊月的事务,一样一样地来作。

黄豆浸泡好几天了,母亲决定要打豆腐了。就在头一天,分付安排父亲收拾打豆腐的工具。将闲置在厢房里,或闲置在宽大厅堂角落里的磨盘整理好,清洗干净。

石磨是搁置在一个大的木架上。一头的上方从屋梁上吊下绳索,绑住推杆。我不知道我们家的石磨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来到我家,只是每年在阴雨天的时候,要请一位石匠到家里来斩磨。用了一年的石磨,磨平了齿轮。石磨是用一整体很坚硬的花刚岩石打造而成,圆形,上下两扇,直径约有六十公分,上扇簿,下扇厚。

石匠来到家里,父亲和他抬起石磨的上扇翻倒在地上。每到这时,我站在旁边看热闹。看到了石磨本来面目,原来厚重的石磨下扇正中央是一个铁芯轴,围绕铁芯的是斜斜的石齿。石匠就用铁斩子,一锤一锤地沿着石齿铣出深的石齿来。难怪石磨这么厚,年年清铣,一年一年薄。石匠铣出了下扇,就蹲在地上铣上扇。这上扇石磨靠边挖出一个窟窿眼儿,是投放料的地方。正中心有一个小孔眼,正好对准下扇石磨的铁芯轴,刚好套上铁芯轴,石磨在推杆的推动下旋转。上扇石磨的石齿也是斜斜地围绕着中心的圆孔排列。石匠就沿着石齿清铣。

在腊月天里,有时滴水成冰。父亲只好烧一盆热水在石磨上淋,然后再用手巾擦。同时要将石磨架擦洗干净,还要将上扇石磨掀起来清洗。那年正赶上了寒冷的天气,父亲泼上的水,不一会儿结成冰。正当父亲掀开磨扇时,上扇石磨往一边滑。我站在一旁喊叫:“磨倒了,磨倒了。”

母亲从厨房里急忙跑了出来,帮助父亲抬起,还对父亲说:“你真无用。”他俩将石磨扶正。

第二天一早,祖父和父亲并排推磨,母亲一手掌握推杆,一手拿一把勺舀一勺黄豆倒进石磨的窟窿眼里。我起床后,看到他们已经磨大半盆豆浆了,还要质问他们:“为什么不等我来看,就推磨了?”

“你一个懒虫。”母亲说,“等一会儿,喝豆浆。”

一个早工,他们就把近百斤的黄豆磨完了。这时,他们在屋梁上拴上四根绳子,然后分别拴住一方大棉布的四角,就形成一个摆袋,底下放上一只大木盆。父亲就用一个大木瓢舀已经磨好的豆浆倒进摆袋里,过滤豆浆。豆渣就在摆袋里,流下的是豆浆汁水。母亲用一个盆子舀起木盆里的豆浆汁水倒进锅里煮开。

母亲准备好了一个碗,放上糖,将烧开了的豆浆舀到碗里,用一只筷子搅拌一下,让我喝,并且嘱咐道:“等会儿,喝豆腐脑。”

所谓豆腐脑,就是把煮沸了的豆浆全部舀进一个大盆子里,点上石膏,用一把长柄勺子搅动。豆浆就成了块状,像脑浆一样。母亲又给我舀了一碗豆腐脑,说:“趁热喝。”

他们要将豆腐脑放进一个托着纱布的四方木框里,豆腐脑满框了,就将木框四周剩余的纱布包扎实,在上面压上砖头或石块。就这样一框一框地排在长条桌上,多则五六框,少则三四框。

母亲就做早饭去了。当然,餐桌上就有一道葱花豆腐脑菜。大人们都去忙他们的事情去了。我好奇,就爬在桌子边上,用手指头去戳那压着的豆腐。虽然隔着一层纱布,但是还是留下一个一个小孔。

等待母亲吃完饭,掀开砖头和纱布时,看到每架豆腐上有不规则的洞穴。她知道是我的杰作,很生气地指点着我说:

“没有别人,准是你。”

我看到母亲生气发怒的样子,知道干了坏事,撒开腿往大门外跑。

现在想起来感到滑稽可笑,母亲要追赶我,只三五步就能撵上我。我能跑得了吗?

母亲用刀子把豆腐划成立方块,放在竹蓝里备用。还将大立方体又改成小立方体,用不穿的棉衣在一个大盆子里做窝,把改成小立方体的豆腐放在里面捂,大约一个星期后,就捂出白色的毛来。母亲就盘上辣椒、姜蒜,做成了豆腐乳。装在罐子里,是一道菜。

在做饭的时候,母亲从罐子里夹起几块豆腐乳装在小碟子里,淋上香油,放在饭锅里蒸,香喷喷,很下饭。我小的时候,就是喜欢这道菜。

那是父母们打的豆腐,母亲亲手做的豆腐乳!

青菜豆腐保平安

文/哥萨克骑兵

一般人小的时候,大多爱吃肉,对青菜等蔬菜不屑一顾。看《傅雷家书》,傅聪小的时候吃饭,筷子总是伸进有肉的盘子里,专挑肉吃,父亲傅雷便将一盘青菜放在他面前,只准让他吃青菜而不准吃肉。看了,徒生羡慕之情。毕竟,还是在解放前,至少傅雷家经常有肉吃。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家的餐桌上,三百六十五天一成不变的是青菜萝卜,少油寡盐,淡而无味,很多时候都是白水煮熟就当菜了,因难以下咽而难以下箸,吃肉是极其难得的事。少不更事的我们常常噘着嘴嘟哝着,故意敲打着碗边,或者咀嚼食物时发出很响的声音,表达着一种不满。每每看到这样的情景,祖母总是那么一句话:“青菜豆腐保平安”。

现在,我已记不清祖母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有没有无奈的成分,甚至也有一丝怨气?不过我想,无奈的成分一定有。她何尝不想自家的餐桌上,隔三差五能出现鱼肉荤腥,哪怕是一盘炒鸡蛋。但平时,即使家里来了关系很热络的亲戚,也没有多少余钱到集镇上买肉。能有青菜萝卜端上餐桌,而不是一日三餐咸菜萝卜干就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至于怨气,倒不一定有,左邻右舍,放眼整个生产队(那时还不叫村),有几家能时常吃到猪肉?就算家里有点钱,也没有那么多的肉票啊。没有肉票,到了集镇上,也只能望“肉”兴叹。

总是青菜豆腐萝卜,甚至饭也吃不饱,当然是面有菜色了。奇怪的是,那时候的人,遑论青壮年的男子,就是妇女,百多斤的担子挑在肩上,走在逼仄的田塍上,也是气不喘,腿不软,虎虎生风。要是能够吃到肉,增加一点营养,一定会更不得了。那时,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库房,堆放粮食和农具等,库房前面有一块打谷场,场边有一个石头的碾子,用于碾平打谷场(那时基本没有水泥浇筑的打谷场),更用于秋收的时候碾谷物。这些石头碾子小一点的也在两百斤的样子。我曾亲眼见过生产队的几个年轻人打赌,看谁能夹住这个石碾子走得最远。没有任何赌注,就是比一比谁的力气大。现在,能够有豪气打这样赌,并且能够夹着这样重量石碾子走一段路的人,恐怕是凤毛麟角了。

家家都吃不饱、吃不好,干农活休息的时候,大家凑在一起说笑,最乐意打赌的,莫过于吃了。父母讲过两个与吃有关的打赌的故事。他们都是在场的“目击证人”。

一次是打赌喝香油。我们那儿所谓的香油,就是炒菜用的菜籽油。其实,那是连菜籽油的少见,更多的是棉籽油。不知谁说,如果哪个能把一瓶香油喝下去,他就再给他(她)一瓶。结果马上有个妇女“应战”。此人立刻跑回家拿了两瓶香油。如果这个妇女能当场喝下其中的一瓶,另一瓶就归她所有。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她胸有成竹地拿起瓶子,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起来,围观的人正为她喝彩时,她却毫无征兆地一口喷出来。打赌失败,另一瓶香油当然没拿到。

还有一次是中秋节来临,大队的小商店里,进了月饼。几个熟人在小店的门口遇上了,闲聊中打起赌来。挑起话题的说,谁能把五块椒盐月饼吃下去,他出钱。条件是十分钟时间内吃完,不得喝水。这次欣然“应战”的,是和我家有点亲戚关系的一位表伯。第一块,很轻描淡写就下肚了,还能和边上打赌的、看热闹的说笑几句。第二块,表情就有点凝重,吞咽的速度也慢了一些,但还是吃下去了。到了第三块,每咬一口、咽一下,喉结都很明显地上下动一下,看出下咽已经困难了。最终的结果不说也知道,我这位表伯挑战失败。而且据说他以后就再也不吃月饼,见到都会反胃。

那个年代,如果要有打赌吃肉的,估计跃跃欲试的,不是一个、两个了。

可是绝大多数时候,我们只能吃到青菜。青菜是蔬菜里最泼皮的了,不论季节、不择地方,撒籽也行,栽种也行,都能生长。青菜豆腐保平安,那年代,青菜岂止是保证了人的“平安”,它差不多也是猪最好的饲料了。猪平时顶多只能吃稻壳、干草、秸秆等做成的糠,在猪圈里扔一些菜叶、山芋藤,就是绝对的改善它们的生活了。所以能吃到青菜,还算是一件幸福的事。其实,青菜至少有两个时节还是很好吃的。一是春天播撒的小青菜,都是很嫩的秧苗,在开水里一焯即可,切不可时间过长,否则菜叶发黄,色难看,味道也不好。这菜汤十分鲜美,稍微奢侈一点,打个鸡蛋花,放点榨菜丝或虾皮,甚至汆几个肉圆,那是鲜上加鲜、美上加美。现在时常在一些小饭店里能吃到小青菜汆肉圆,往往是几筷子就把小青菜捞光了,汤也差不多见底了,还剩下那几个肉圆或在剩汤里浮浮沉沉,或孤寂地躺在盆底而无人问津。

还有一种,就是霜后的青菜。杜甫的《怀锦水居止》之二中有一句:“层轩皆面水,老树饱经霜。”明代的倪长圩写过两句诗:“江上蒹葭方浥露,洲前鸿雁正经霜。”霜似雪的深秋或初冬,触目是萧瑟的景象。但感觉青菜似乎和白居易的“在火辨玉性,经霜识松贞”(《和<思归乐>》)诗所说的一样,霜后更加青葱。当然,柔嫩的青菜毕竟比不上“贞松”,温度过低了,还得盖上稻草等保温,否则也会冻烂、冻死。但霜后的青菜确实好吃,平时青菜的做法都宜炒,但霜后的却宜煮,一煮即烂。出锅前放点豆腐,同煮,那是真正的“青菜豆腐保平安”。最好的,是放一点猪油渣同煮。小时候,一般的人家都会在年底到集镇的供销社,买一点猪的板油,回来熬成荤油,用陶罐装起来,油渣也是。一般不轻易吃,尤其是荤油。现在,霜后的青菜煮油渣,在镇江、南京一带打着农家土菜、私房菜招牌的小饭店里,颇受食客的青睐,一大盘煮的烂烂的青菜端上来,很快就风扫残云,尽管有一种说法,油渣多吃了有害健康,但在美味面前,这些忠告往往就丢到“爪洼国”了。对于美,一般人都会不设防。

当然,小时候对青菜也有不反感的时候,那就是做菜饭。能放一点咸肉,味道绝佳。我们都会比平时多吃一碗、两碗。只是那时候的主食以山芋和面疙瘩为主,大米很少,咸肉更是“高大上”的奢侈品,一年到头能吃到一、两次咸肉菜饭,相当于过节。

青菜只是一个统称,其品种很多。就我了解,对这再普通不过的蔬菜,一些地方的人与对待其他食材的态度不一样,显示了“顽固”的感情上的专一性。从“镇江青”、“苏州青”、“上海青”这些青菜的品种名称上,你就可以看出端倪。 “上海青”没吃过,无从置喙。在镇江、苏州的菜场里,青菜几乎就是一个品种,其他的有,销路也不会好。“苏州青”以叶为主,乌青油黑的,几乎看不到茎,叶片紧紧地包在根部,吃起来口感还不错。至于“镇江青”,长相和“苏州青”虽然貌似,但茎部要长一点,如果老一点的,茎部还会有很明显的红色的筋脉,吃起来略带一点苦味,不知道镇江人为什么钟情这个品种。好吃的,在我看来是南京的“矮脚黄”,茎叶分明,叶子鹅黄,叶面呈泡状,有凹凸感,长相不算漂亮,不管经霜不经霜,容易烧烂,菜的香味也比较浓郁。无论什么品种,栽种的大棵的青菜,总是以茎短叶大、叶子肥厚为佳,“向上爬”的青菜,一般都是茎很长而叶子小,多用来喂猪喂鸡。但有一种“高梗白”,可以长到两、三尺,却是仲秋后做腌菜的好材料,腌制好,风味不输于“雪里蕻”。

说了这么多关于青菜的话题,固然是小时候青菜当饭,吃多了,印象深刻。更主要的是感觉,当物质生活日益丰富的时代,吃得饱、吃得好对很多人都不成问题的时候,忽然发觉,如果只对着满桌的鱼肉大啖大嚼,没有青菜豆腐等最普通不过的蔬菜,还是缺少点什么,就像一出大戏,应该是生旦净末丑角色俱全,只有一个花旦在台上“咿咿呀呀”的一唱到底,观众也是乏味的。“工资不高血压高”等说法,绝对不只是一种调侃,也是一种现状。所以一度被遗弃的青菜豆腐、玉米山芋,又风靡于餐桌,更有决绝者,对荤菜完全的视而不见、弃而不顾了。

我知道,“青菜豆腐保平安”这个说法,并不是祖母的首创,应该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的,在《菜根谭》等书中,这样通俗易懂的警句比比皆是。而且,青菜豆腐只是寻常之物,就能让我们身体康健、生活平安,那么,当每个人欲望的世界也只是“青菜豆腐”一般的平常心时,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状况和结局呢?

其结果,或许可以用“平平淡淡总是真”这句歌词概括吧。只是已经是另一个话题了,打住不说了。

冬天,下雪了

文/莲叶

冬天,下雪了。

灰白天色壁立。人着冬衣,厚厚的棉袄,胖胖的棉裤,人踏着雪,穿着胶筒靴走在小桥村落雪的小路上,脚底下就会发出格叽格叽的声音,像一只摇摇晃晃的鸭子在走路,闲适又自在。

乡下人最喜欢在下雪的日子里围着火盆烤火。

乡下人用的火盆是最便宜的土钵,土钵矮矮胖胖。即便是最便宜的土钵,家里的男人也会用铁丝在上面打了箍,盼望着多用些日子。有的人家直接用锅底漏水的锅子作火盆。锅子是锥形,作火盆底不稳,摇摇晃晃的那种。不过,这并不影响到使用。一盆火燃起来,让手心与动荡的火焰相对,安然得很。

我母亲总是待到火烧得旺旺的,就会大声招呼相邻的婶婶:“周嫂子,来烤火哟。”烤------火,这声音拉长了说出来像歌声一样美,温软,亲切。

大人们挨着一起,肩膀靠着肩膀,皱纹远远地躲在笑容背后。男人们坐在火盆边搓绳子,嘴巴却不闲着,天南地北地聊天。女人和孩子在他们精彩地讲述中咯咯直笑。女人们坐在一起飞针走线,她们纳着鞋底,织着毛衣,说着家长里短。农家的日子,在冬天旁,也有清冷冷的喜气。

那时父亲在房梁的下方安置了吊环,吊环下还挂着铁钩钩,铁钩钩挂着个炊壶。可别小看了这把炊壶,冬日里,一家人的茶呀,水呀,在炊壶咕噜噜地歌唱中完成。白雾蒸腾里,氤氲着一种贴心的气息。

而,雪,一直在下,纷扬又从容。瓦楞,树梢,半壁残垣,井台的边沿,墙角的枯叶,电线杆子上老旧的播音喇叭,阡陌相连的村庄,原野,数不清的屋顶,都落了白雪。

我和弟弟总喜欢看雪。把门开一条缝,北风钻了进来,惊得人打颤。母亲说:“快关门,冷咧。”

我们不管,依旧看雪。看麻雀在树枝间跳跃。等母亲再说关门的时候,我们溜了出去,天地一片洁净,寻了雪厚的地方扑了下去,把自己整个人埋进雪里,再小心地爬起来,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印在雪地里了。这真是一件好玩得很。

母亲又开始叫我们了。不过,这次她在说:“快来哟,我们烤糍粑吃。”

我们听了自然是喜不自禁的,相视一笑里,彼此心照不宣似地藏起那份小欢喜。

弟弟总是心急的,他喜欢自己用火剪夹起糍粑贴着明火烤。糍粑很快就鼓起来了,上面还长出许多小黑点点,痱子似的。糍粑满含糯米的清香,拖着无限的美好,游走在房屋的角角落落。

好日子总是快的。待到耳边响起卞老头高亢的叫卖声“卖豆腐哟,卖豆腐哟”,我们知道,一天的日子也将去了。

多半的时候,母亲会拿出几角钱递给我,说:“快去,快去,买一块豆腐来,今天我们炖豆腐。”

我拿起钱撒腿就跑,嘴里大声叫着:“买豆腐嘞……”稚嫩的声音里透着满足,透着快活。

雪依旧下着。谁家的屋顶已经飘起了炊烟,有人在院子里扫雪,风吹起泥墙旁草垛上的雪粒。

我买了豆腐归来,便坐在灶膛前拢着双手呵气了。大锅里,已经冒出了热气,贴着母亲的面颊升起来,只觉得日子悠悠,岁月华丽了。

小炒

文/水妮

难得为家人做一顿午饭,我这笨手笨脚的小厨子就做了一道小炒:家常豆腐。

豆腐切长方形块,入平底锅煎。煎成两面金黄后,装盘。炒锅加少量油,放入番茄翻炒至出汁,倒入豆腐,加水,加青菜。大火咕嘟咕嘟几分钟后,关火,起锅,装盘,即食。

这是我在大学时喜欢点的一道菜,吃多了,也琢磨着会做了。儿子每次很捧场,总是吃得意犹未尽:没了?豆腐没了?

是的,豆腐总是不够吃,入了味的豆腐是这道菜的灵魂,也是花费了最多的时间。煎豆腐考验的是人的耐心,油少,火小,豆腐厚,既要表皮发黄,又要嫩而不焦。油多了,就变成了油炸豆腐,外焦里嫩,是另一道菜了;火大了,外面焦黄,里面的豆腐还完全没成型,一夹就碎;豆腐切薄了,那种肉嘟嘟的口感又差很多。所以,煎豆腐就得人站在炉灶边,慢悠悠地陪着豆腐煎熬。我怀疑豆腐也在油锅里笑:小样,相煎何太急?

百无聊赖,我就琢磨啊:这么花时间的菜怎么只叫小炒呢?小炒,顾名思义,不应该是便民的、费时少的炒菜吗?价格实惠,操作简单,食客满意,这三点家常豆腐都能满足,可是,在时间这一项上,它委实不达标啊。

但我确实是在大学校园的小饭店里吃到这道菜的,那里的菜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小炒。小炒,区别于大食堂的大锅大铲炒出来的菜,可以自主配菜、小锅炒制。一下课,数千名学生同时涌向食堂,还有小部队走向了环绕着大食堂的小饭店。在这里,大师傅们都已经万事俱备,只待学生:肉丝早已过油;需要切片切块切丝切条的食材都已改刀完毕;除了实在不能先焯水的青菜外,各类蔬菜都已过水,就等着下油锅了。我们点小炒都是混搭,基本模式就是肉丝配各种素菜。这种菜吃多了,有时不免想精致一点,就会点一道名目清晰的小炒,比如山药炒木耳、鱼香肉丝,还有家常豆腐。10分钟之内,点的菜一定上桌,还色香味俱佳。

有人说,小炒就是随便炒炒的意思。如今想来,这人大概同我一样对小炒有误解。大学里的小炒背后是一上午的精心准备,买菜、择菜、洗菜、切菜、备菜,这些功夫都花在我们没有看到的背后。想来那煎豆腐,也是有一口平底锅,需一个人,慢悠悠地陪着一块块豆腐一起煎熬的。在那狭小的操作间里,日复一日,不知他或者她是不是也像我一样,为别人做着美食,觉得这煎熬的时光艰难又美好。

我花了1个多小时,做好了家常豆腐。一上桌,很快就见底了,连汤汁都会被用来拌饭。儿子还要用馋兮兮的眼神看着我:妈妈,还有豆腐吗?那一刻,足以让我愿意下次继续去做,家常菜里藏着的都是幸福和满足啊。

善意的光芒

文/曹春雷

小区附近有个菜市场,不大,大约二十来个摊位,菜贩大多来自于郊区的农村。

有一次我买菜时,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在旁边,我刚买过的蔬菜,女摊主竟以便宜一半的价格卖给了他。我刚要对摊主表示不满,摊主却悄悄对我眨眼睛示意我先别说。男孩离开后,摊主才告诉我,你以前不常来不知道情况,这孩子来买菜我们都是半价卖给他的,不信你到那边摊子上问问。

旁边的摊主听到了,笑着向我点了点头。女摊主接着说,这孩子的妈妈原先在菜市场负责打扫卫生,去年她老公得了重病,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如今她找了个在家加工草帽的活,她为人很好,我们也帮不了她什么,只能从菜价上给孩子便宜点。

后来,我又几次在菜市场上见到了那个男孩。他一直不知道,菜市场上有一个和他有关的秘密。那是个温暖的秘密。

儿时,我们住在乡下,母亲曾做豆腐卖。村里有位老太太,两个儿子不孝,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孤苦生活。每次母亲挑着豆腐担子经过她家门口时,都会提前将一块豆腐弄皱,然后对倚在门边的老太太说,这块豆腐卖不出去了,不要钱,您拿去吧。老太太捏着钱推让一番后,感激地把豆腐端回了屋。

我曾问母亲,为什么要把好端端的豆腐弄得皱巴巴的呢?母亲说,如果不那样,老人家就会不好意思白要那块豆腐,一定会坚持给我钱。她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咱能帮一把是一把。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了——给予,也要讲方法。

在这世上,有些善意就像低处的光芒,一个在暗夜行路的人,在艰难跋涉时,遥遥看到这微弱的光。这光,会让他心中升起一份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积极地向着人生的敞亮处走去。

这,也许就是光芒存在的意义。

豆腐爷

文/陈亮

豆腐爷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实诚人,他虽是个名副其实的农民,但常年以换豆腐为生。因为换豆腐出了名,大伙儿都管他叫豆腐爷。

记忆中,每天天不亮,豆腐爷就担着豆腐担子在村子里走村串户地吆喝:“换豆腐咯……换豆腐咯……”那一声声响亮的嗓音响彻整个村庄!唤醒了沉睡的农人和上学的孩童。在老家农村乡下,吃豆腐从来不用掏钱买,直接用自家产来的黄豆来称斤兑换——当然是固定斤两的豆子换来一大块的鲜豆腐。

做豆腐是门技术活,也是个苦力活,而且利润薄,做一次豆腐下来,除了赚上几斤黄豆外,顶多只赚下一点豆渣来。豆腐爷常用豆渣来喂猪喂鸡。每到了年底,尽管换豆腐没有赚下多少钱,但一年的豆渣可养肥了几头大肥猪和几十只鸡。日怕长算,到了年关可为一个大家庭里创造出不小的收入。不过,一般的人吃不了这份苦头,因为做豆腐除了熬夜吃苦外,还需烧大量的柴火。但豆腐爷能吃得下苦,每天换完豆腐回来,就腰里别把斧头去上山砍柴了,砍完柴回来就得用石磨来磨豆子(给豆子去皮),每次磨好豆子就赶紧用水来泡,泡涨之后才用一个小石磨来磨。

年复一年,豆腐爷都不厌其烦地从事着这种既平凡又劳累的工作。直到供养出了几个大学生,豆腐爷都是这么一天天熬出来的。不过,随着豆腐爷年龄的增长,他的腰身渐渐地驼了下去,长期的积劳成疾,他还伴有轻微的哮喘。但豆腐爷还是舍不得撂下自己担了一辈子的豆腐担儿,每吆喝一次,就要咳喘老半天,曾有村民劝豆腐爷:“您老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受那苦干啥呀,是该歇息歇息了……”“唉,歇啥哩,我这把老骨头劳动惯了,一天不干活反倒全身不自在。”豆腐爷解释说,“现在的条件都好到阿达(那里)去了,有了打浆机,不用再费力用石磨磨豆浆了,比起过去可是省力多了。”豆腐爷乐颠颠地说:“现在的政策是好多了,但我还能动弹的,总不能光靠共产党啊……”豆腐爷边说边挑着豆腐担儿吆喝着扑踏扑踏地走远了……

就在前年的一个腊月天,豆腐爷因为年老体衰,加之隆冬路滑,豆腐爷一个趔趄连同他的豆腐担儿一道摔在了地面的清冰上!自此,豆腐爷就卧床不起了,那年未到年关,可怜的豆腐爷就驾鹤西去了……

只是此后,村子里再没有听见过豆腐爷换豆腐的吆喝声了,更没有别人换豆腐了,村子里偶尔也会有生意人来卖豆腐,但不仅价钱高,那豆腐总是水汪汪的,没有一点口感,更没有豆腐爷生前换的豆腐那样实惠和瓷实!

冬日冻豆腐

文/何礼仁

我的家乡,每到冬天,家家户户都会做冻豆腐。做冻豆腐是有讲究的,太嫩的豆腐不容易冻实,相比之下,老豆腐更适合做冻豆腐。家乡的冬天天寒地冻,温度在摄氏零下十几度。母亲会把老豆腐切成小块,放在篮子里,挂在室外过夜。期间,为了豆腐能冻得更实,母亲还会在夜里起来两次,给豆腐表面浇点水。第二天清晨,硬邦邦的冻豆腐就做好了,砸到地上可以发出叮当的响声。

现在,很多火锅店给食客上的配菜都是没有经过化冻的冻豆腐。食客把冻豆腐直接扔进火锅,这是很不科学的。没有化冻的豆腐,不但卤水未除尽,口感差,而且也不利于冻豆腐吸收火锅里的汤汁。食用冻豆腐时,应该先把它们拿到温暖的地方,慢慢地化冻。待冻豆腐松软后,把里面的水挤干净,再把豆腐放进清水里,泡上一刻钟,捞出来,再挤一次水。如此这般,就可以把豆腐里的苦水去尽。冻过的豆腐内有大量的孔,呈蜂窝状,特别能吸收汤料。拿它下火锅,口感很有层次,味道很鲜美。

冻豆腐的营养成分非常丰富,含有大量的植物蛋白、丰富的膳食纤维以及维生素、叶酸、矿物质、植物卵磷脂。常吃冻豆腐可以促进胃肠蠕动,加快人体代谢脂肪的速度,预防老年痴呆症、骨质疏松、动脉粥样硬化,对身体大有裨益。

白菜炖冻豆腐是家乡的家常菜,可以说我是吃着母亲做的白菜炖冻豆腐长大的。这道菜的做法非常简单,锅中倒油烧至八成热,放入葱姜蒜爆香,放入白菜炒五分钟,放入冻豆腐,加入肉汤,再加盐、酱油、水,炖十分钟,连同汤汁一起起锅。这道菜肉香渗入到冻豆腐的孔中,入口醇香不腻,味道十分好。冻豆腐在家乡是“百搭菜”,与许多菜都能一起或煮或炖或烩。母亲做的鲢鱼烩冻豆腐,特点是冻豆腐柔韧,富有弹性,汤鲜清澈,开胃爽口。母亲做的酸菜粉丝煮冻豆腐,鲜香滑爽,汤醇味酸可口。此外扒冻豆腐、清蒸冻豆腐、三鲜冻豆腐,都是家乡人餐桌上的美味。

自从十多年前离开家乡,我就很少吃到冻豆腐了。前些天心血来潮想吃冻豆腐,我把豆腐放进冰箱里速冻,然后迫不及待做了一道冻豆腐炖白菜。也许是没有经过家乡冬季风雪的历练,也许不是出自母亲的那双巧手,我做的冻豆腐炖白菜,怎么吃都没有当年的那种味道。我怅然若失,家乡已离我渐行渐远……

热豆腐——家的感觉

文/蕙质兰心

苍茫暮色中,倦鸟归林,一只又一只,翅翼疲惫却扇动出无限的欢悦与丰厚的希冀,迫不及待,奔向林中那小小的巢穴,那幸福温暖的所在。

家,游子心目中的天堂。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家,朴实敦厚,可爱可亲,温暖又温馨。它没有铅华,没有虚浮,你不必揣度、不必矫饰、不必虚与委蛇,尽可摘掉假面具、卸掉盔甲。家是最温软甜美的梦乡,似一件最细腻绵软的羽绒服,给人以最熨帖的抚慰。在家里,你的身与心都会得到最彻底的舒放。

热豆腐总让我吃得荡气回肠,吃出故乡的味道,家的感觉。

热豆腐不是司空见惯的那种豆腐,平常所说的那种豆腐有点儿瓷实了,也不是豆腐脑,豆腐脑太过软弱无骨,没有质感,入到口中,让人有种捕风捉影之感,而热豆腐是介于这两者之间,不软不硬,恰如其分,刚刚好。揭开湿漉漉的白色纱布,微微的热气袅袅娜娜,豆子的清香以及点豆腐的诱人的浆水的香味就会扑鼻而来,用小铲子挖到碗中,颤巍巍的,雪白软嫩——想必你已经无法遏制食欲了。慢着,还有各种调料呢。泼上芝麻酱,泼上腌香椿,再根据你的喜好浇上适量的辣椒油——这时候,卖热豆腐的老头儿总忘不了问一句:“要辣椒不?”——红白绿,脆生生的,像一件艺术品,煞是好看!用匙轻轻拌匀,尝上一口,你会心魂荡漾,这是怎样的一种美味啊!这浓浓酽酽的香!香椿与豆腐可谓天生的绝配,当地就有一种美食:香椿拌豆腐。香椿有一种别致的香味,浓郁而丰厚。豆子的清香呢?那完全是一种植物的芬芳,是太阳炙烤出来的庄稼的味道。碧绿豆田无穷尽,一枚枚豆荚鼓涨如炮仗。阳光下,田野上氤氲着一片水汽,白花花,雾蒙蒙的,如梦似幻。夕阳流连忘返,一步一回首,恋恋人间都是情。就是那样的一种感觉:实在,安稳,静好。故乡的味道!家的感觉!再加上芝麻的香——小磨油,你是再熟稔不过了吧。几种香的融汇!咸咸的、辣辣的,软软嫩嫩,端在你手中的那哪仅仅是一碗热豆腐啊?那分明是家常、平实、朴素、人间烟火的幸福啊!

热豆腐总让我温暖美好地浮想联翩,想起故乡的槐花,那碎银一样的洁白小花,泛着温润的光泽,朴实无华,却香甜可口。槐花蒸菜让人难以忘怀!想起枣花,那么细碎琐屑,还被密密匝匝的碧绿肥厚的叶片所遮掩,可是,那馥郁的芳香,那嗡嗡嘤嘤在茂密枝叶间飞舞着的蜜蜂,使你不经意地抬头:“哟!枣花开了。”就是这样的小花儿,九月里却会给你捧出红彤彤的甜美的果实。想起家乡路边地头的柿树,索要的可谓少矣,秋天里却能把红灯笼儿一样的柿子挂满枝头。还有家乡到处都是生命力极强的泡桐,还有那些庄稼——玉米、谷子、小麦、豆子、花生、红薯……真是喜欢这些纯朴明朗、实实在在、贴心贴肺的东西!

热豆腐最初是由一对儿从乡下进城谋生的年轻夫妇创意的。如今这对夫妇已进入古稀之年,而热豆腐也早已名扬小城,妇孺皆知。它的深入人心,就像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可说来也怪,热豆腐在这小城一直是他们夫妇的独份生意,没有谁模仿。也许城里人都不屑这小本生意吧。热豆腐也从来没有走出过小城,也许压根无意走出小城。夫妇两个靠卖热豆腐养大了一双儿女,家庭和美。如今,儿子、女儿都功成名就,博士硕士的,都在外面的大城市成家立业。儿女们三番五次要含辛茹苦了大半辈子的父母放下手头的活儿,跟他们去外面世界享清福,可每次老父亲都说:“再停停,再停停。现在,腰板还硬朗,腿脚尚灵便,动得,做得,也吃得。等不会动了,再说。”他要儿女不必牵挂,过好自己的生活。他依然游街串巷卖热豆腐,小城的人们依然能够享用这价廉物美而营养丰富的美味。

“热豆腐——,热豆腐——”每天上午九点一过,街巷里就会飘荡回旋着这样的叫卖声,声音悠然、绵长、从容淡定、不慌不忙。每每听到这声音,我都会感到时光悠悠,岁月深深,绵绵无尽期,地老天荒。于是,心平静下来,安定下来,套用着名美文作家马德老师的话就是“在安静中盛享人生的清凉”。热豆腐是被小城的人们当做零食、当做点心食用的。它并不着意赶饭点儿,吃热豆腐纯粹是享受生活,就像英国人在下午四五点喝下午茶那样,我们这座小城的人们习惯在上午半晌中吃热豆腐。买上一碗,就站在街边吃,吃得口齿生香,滋心润肺。或者,听到叫卖声,拿着碗呀,钵呀,小盆儿呀,小钢精锅呀什么的,从深深庭院中,或者高楼大厦中,不疾不徐地走出来——你真是不用着急,那卖热豆腐的车子走得非常缓慢,人力三轮车,老人悠悠缓缓地蹬着,随叫随停。然后,把热豆腐端回家去,老老小小慢慢享用——这食物实在适合小孩子与老人食用。小孩子牙齿没有出全,而老人牙口不好,热豆腐软嫩爽滑,且味美、营养全面。

它是接地气的食物,是普通老百姓的美食。还真是价廉物美!什么都与时俱进了,价格更不用说了,更是紧跟时代的步伐,现如今,一盘香椿拌豆腐,饭店售价十元;一碗烩面十元,一碗热干面八元。这两年小城吃食的费用都有了长足发展,与大城市接了轨。可热豆腐仍然是多年前的价格,三块钱就能买上一大碗。

什么麦当劳、肯德基这些渡洋跨海而来的快餐店,以及什么中国大陆自己的西式快餐德克士,它们都洋气扑鼻的。对于它们,我打心眼里排斥。不就一块普通的鸡肉裹了什么面粉,经油炸了一下嘛,天价啊!死贵活贵。什么炸薯条,什么可口可乐——深褐色的一液体,跟中药似的,味道也不过尔尔,可是走入这些堂而皇之的快餐店,都摇身一变,成了金食、玉食,万年珍馐了。那些少男少女服务生,本来都是当地人,却煞有介事地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要多蹩脚,有多蹩脚,生分不说,听了,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自在,都替他们感到难为情,直感觉他们一个个都有点儿猪鼻子插葱——装象!可是,明知道是陷阱,是孙二娘开店,偏偏有人心甘情愿上钩。那些赶潮流、跟时尚的人居然趋之若鹜,并挺给这座小城一骄傲优越的背脊。我总忍不住会冷笑出声,笑那些轻浅,笑那些浮华、那些夸傲。毕竟年轻,还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是的,装潢是精美奢华,桌椅是巧具匠心,精巧迷人,环境是雅致,但是,实用吗?华而不实!总觉得,这些西餐店之于小城是嫁接的义肢,皮不沾肉肉不沾皮,冷漠,倨傲,玩着花花肠子,眨着狡黠的眼睛,窃笑。那比这土生土长的热豆腐,可爱可亲,纯朴厚道,有着完密的熨帖,养人养心,暖人肺腑。

想起那天去买热豆腐的情景。那是一个暮春的一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温煦。热豆腐摊子前围了一圈儿大人孩子。卖热豆腐的老头儿精神奕奕,笑容可掬。他不慌不忙,有条不紊一碗一碗地挖着热豆腐,泼调料,不厌其烦地问着:“要辣椒不?”摊子旁边站着几个食客,正在大快朵颐,路边还停着一辆锃光发亮的小汽车。咦——,还有开小汽车来吃热豆腐的?我正纳闷,忽然,一声音朗朗地说道:“还是这味道!正宗!地道!家乡的味道,家的感觉。”我心一震,顺声看过去,是一个中年男子,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是我们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企业主,不断上当地的电视来着,他开办的档发厂制作的假发畅销海外,资产千万。他是在世界上飞来飞去的大忙人。只见他西装革履,白衬衫纤尘不染,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就听他又说道:“老爷子,我打小就吃您的热豆腐,忘不了啊!什么山珍海味,哪比得上这热豆腐味美!”老头儿只是“嘿嘿嘿”地笑,笑得开心、欣慰、幸福。每逢赞誉,他总是这样笑笑。他不习惯说“谢谢。”中年男子跟他的司机心满意足地驾车离去。我笑着问老头儿:

“老人家,您知道这人是谁吗?”

“咋不知道,成功的企业家,常上电视。”老头儿笑着说。

“哦,原来您知道啊!”我掩饰不住自己的吃惊。按我的想法,受到这样一个人物的赞扬,老头儿本应该欣喜激动啊。

老头儿就是这样的人,宠辱不惊。他淡泊从容,隐忍又笃定,悠悠地、自自然然地走着自己路,过着自己的生活。他就像家乡的一棵柿树,一棵泡桐,一株庄稼。那悠悠的叫卖声仿佛能够捋顺岁月,抚平日子,日子于是安安稳稳、从从容容地交替更迭……

我们小区附近有一家小摊点,灌制好了录音带,每天从早到晚哇啦哇啦地播放,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烙馍卷小菜、火腿肠,火烧夹凉粉,豆浆,稀饭,酸奶,果奶,夹心面包。”主家似乎有永远卖不完的东西,急三赶四,火烧火燎,推销,再推销,不怕你听不到!不怕你不来!那声音就是一种噪音!肆无忌惮、恣意妄为地侵略着人的听觉,你的心不由得要起躁冒火。

喜欢听老头儿那叫卖声,像是从岁月深处传来。

“热豆腐——,热豆腐——”街上又传来了那似天籁般的叫卖声。很准时的,每天上午九点一过,老头儿的流动摊子就转悠到了我们这条街巷。老头儿说,他每天早上三点就起床做热豆腐,七点蹬着车子出门,差不多十一点,这一大铝盆热豆腐就卖完了。“这城里的角角落落我都熟悉呢!”老头儿似乎很是自豪,又高兴地说:“下午就没事了,可以歇歇了。”“老喽,就是不如以前了。”说这话,听不出他有丝毫的落寞,他笑笑的,一副乐天知命、顺其自然的样子。

老头儿的摊子远去了,“热豆腐——,热豆腐——”的叫卖声依然在街道的上空盘旋,余音袅袅……

大寒忙过年

文/雨君

记得小时候,每到大寒节,乡人们就开始忙着除旧布新,准备年货。

那时候人们大都去崞阳或原平城里扯布料。天不亮就起来,吃过饭,跟上大人,叫上同伴,到村口等下山的拉煤车。因村里处山区,多煤矿,所以拉煤车就多。有时候等好几辆里面都坐满了人,只得步行到窑上找个装卸工,和司机说说,就能早早地坐到小轿(驾驶室)里。那司机自然听装卸工的话,不然,装卸工不好好给他装车。不过,那时候的司机,都善解人意,都了解村里没有公交车,乡人们出门不便,所以,只要车里还有空座位,人一问就同意。

在城边下车后,自己步行到城里,寻找卖布料的门市,左摸摸,右摸摸。货比三家,讨价还价后,看谁家价格最便宜,就在谁家买。有一次,搞好了价,不买,被店主一顿骂:“都是些没头鬼,灰圪泡(灰人、不是好东西的意思),价也搞了,不买了。”我们自觉理亏,都不敢吭声,只低头灰溜溜地撩起棉门帘,出了门。心想,若是有钱,哪用受这窝囊气。回头,又去大商场,买秋衣秋裤,袜子头巾,又免不了逛来逛去,比来比去。到中午买好,找一小饭铺,吃碗刀削面,就到马路边拦上山的拉煤车。

买回去的布料,找裁缝做褂裤。母亲是裁缝,自然不用找别人做衣服。大寒那几天。到我家做衣服的很多,客户们放下的衣料堆成了小山。母亲从一吃过早饭就开始蹬着缝纫机缝衣服,一直到深夜。我眼巴巴地瞅着母亲打发走一个又一个,就是不给我们兄妹做,忍不住问甚时才做。母亲说,自己人不着急,先给别人做。于是心里不满:“自己人咋就不着急,自己人也盼着过年穿新衣”。但不敢说出。

母亲说到做到。到大年二十九晚,总要把新衣服全放到我们枕头跟。

母亲不光忙做衣服,还得忙做豆腐,烧豆腐,炸丸子,压粉条,压钢丝面河捞,蒸馍馍,蒸包子,豆馅窝窝,画窗花,扫家,糊窗。

我记得最初磨豆腐用的是驴拉磨。给拉磨的毛驴套上驴套,戴上“驴碍眼”,嘴旁拴上“驴撑棍”,毛驴在拉磨的时候把眼睛蒙起来,防止它转蒙,也怕它偷吃粮食。嘴旁拴上“驴撑棍”也是怕它偷吃。毛驴按逆时针方向拉着石磨转。有一谜语“盘石转转而不颠,路途遥遥而不远,雷声隆隆而不雨,雪花飘飘而不寒。”来描绘驴拉石磨很形象。有一次我看管磨豆子,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结果豆子洒了一地,被母亲用笤帚打了一顿。父亲为了护我说母亲“靠屁吹火”。那时候,什么都不懂,长大后,方知父亲比喻很不妥,居然把我比作“屁”。为此常常取笑父亲,父亲度量大,竟也不生气,只“呵呵”一笑了事。

后来村里有人买了钢磨,建起了钢磨坊,专门磨面或者磨豆腐。父亲只需把豆子背到钢磨坊,磨成豆浆,再担回家,倒在九烧锅里,熬浆,点卤,揉豆腐,把豆腐里的水都挤尽,成型。我最喜欢吃没有揉过的嫩豆腐。知道家里做豆腐,一放学就连蹦带跳地跑回家,进门搬个小凳子,坐在火炉边,等着吃嫩豆腐。母亲下地,给我从九烧锅里舀一小碗,捏点盐,倒点醋,就开吃,顿时周身暖和起来。

做好豆腐就能烧肉和豆腐了。先把肉在水里煮到用筷子能扎动皮,然后在色水(蜂蜜水)里煮过,再在油锅里炸,豆腐也是在色水里煮过再炸。那天也炸丸子。整个空气弥漫着麻油香味,我喜欢这种气味和气氛,那是年的气味。因为只有过年时,我们才能吃到这些好吃的。虽然心下知道,这都是为年做准备,但我一看到那介于琥珀色和褐色之间的红色肉块和豆腐、丸子,我就馋液欲滴。总是迫不及待地让母亲给我切一块红烧肉或者豆腐,或者抓几个丸子,再让母亲熬一顿大烩菜。母亲嘴里说着:“馋死你个灰鬼”,但还是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烩菜。

烩菜里不可缺少的是粉条。所以压粉条也是过年要准备的重要年货。压粉条的面是纯山药蛋磨成的,劲道,柔润,光滑,弹性大。故乡盛产山药蛋,粉面自然多,用大九烧锅,在灶台上架了河捞床。河捞床身是用粗壮而弯曲的硬木料制成,讲究的还会刻成龙的形状。“河捞床”的中央有一洞,下面芯子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小孔,上面木芯,可以上下活动。压的时候,将面填满床洞,放下木头杠子,压的人坐在杠上或者两个胳膊压在杠上,手扶着支撑物,利用自身体重下压。每次压粉条,我见父亲双臂压在木杠上使劲,我就想坐到杠子上试一试,母亲总是嫌我瞎掺乎,一把拉开。有一次非要试,就坐了上去,谁知不会使劲,又把握不住时候,面“噗嗤”一声突然压完,把我闪了一下,差点闪锅里。吓出父母一身冷汗,以后再也不许我瞎掺乎。

压粉完毕就压钢丝面河捞。钢丝面河捞是用玉茭(玉米)面或者茭子(高粱)面,荞麦面等,单样面粉或者多种面食混合加水经过一种面条机压制熟化出来的半成品面条。这种面食韧性特别强,可与钢丝一比。所以乡人命名为钢丝面或者钢丝河捞!压好后,放在冷家,腊月和正月,想吃时,就方便了。喜欢煮吃钢丝面,汤水分明,不化条不粘汤,面条也特柔滑。如果再佐以山药蛋条炒肉块,也是只有年根才能享受到的美味。有一次吃钢丝面河捞,不小心被里面的刺儿拉了一下嗓子,疼了好久。母亲说可能面里有细微的玉茭圪栏,也只怪我喉咙太细,太敏感,容不得半点粗糙和刺毛。后来,母亲只要做玉茭面饭,必事先把玉茭面过筛,以免再出现划破嗓子的事。

除了红烧肉、烧豆腐、丸子、粉条和钢丝面外,蒸馍馍,蒸包子,豆馅窝窝,也是可以提前解馋的事情。蒸饭时需要拉风箱。风箱由一个木箱、一个推拉的木制把手和活动木箱构成。用手拉开活动木箱,空气通过进气口使风箱的皮囊内充满空气,空气通过输风管,进入灶火,就能使火旺盛。平时母亲让拉,我总是少气无力地不好好拉,拉着拉着能睡着。但是过年蒸包子、豆馅玉茭面窝窝和馍馍不同,母亲会奖励我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或者玉茭面豆馅窝窝和馍馍。有一次,居然一气吃了三个肉包子,要知道那时候蒸的肉包子是大包子。母亲说我不识饥饱。母亲此言差矣,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年代是个什么都想吃,什么都吃不上的年代,好不容易蒸一次肉包子,焉能不馋?

年根也有让我解不了馋反倒挨饿的时候,那就是扫家。扫家那天,父母把炕上包括席子和大柜上的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屋门大开,正值大寒,即便是生着火炉,也难敌屋外的寒气。再加上屋里灰尘动荡,让人没有落脚处。关键是因为连着忙乎,父母都顾不上做中午饭,只能等扫完家,糊完窗,才做饭。不过,糊窗贴窗花,是我乐意帮忙的事。帮母亲刷浆糊,递窗花。糊了新纸、贴了新窗花的窗户新崭崭,喜洋洋,有年的味道。

那几天家家户户都糊窗,小巷里总有挑担子的杂货郎,叫卖红红绿绿和窗花。有一次,正糊窗,窗花不够了,母亲叫我出去买窗花,我一看货担里还有小镜子和小女孩头上扎的红绸绸,于是瞒着母亲买了一根红绸和一个小镜子。但是只敢放书包里,从未拿出让母亲看到。有一天,母亲洗书包,翻出了红绸绸和小镜子,追问我从哪里来,我思忖半天,没敢说谎,因为一旦说谎,被母亲揭穿,反而会扯嘴,那可是很疼的惩罚方式。我如实地给母亲交代自己是买窗花时偷买的。那一次,母亲居然没有打骂我,说是因为我没有说谎,值得夸赞。

大寒,大寒,忙乱过年,难度年关。想来,难度年关,是大人们的感受,小孩子们却是盼着过年的。小时候的每一个大年,总是回味无穷尽。

水豆腐

文/支贤

水豆腐,方方正正,白白净净,笑容可掬。我历来认为它低调奢华,是食品中的白衣侠客。形容一个人心地纯正,都说“刀子嘴,豆腐心”,可见豆腐的本质是良善的。

豆腐无味,虚怀,有着无限的包容性,左右逢源,终得百味。清水煮颇得佛家禅意,加点肉末则具儒家韵味,烩菜烧肉别有法家风貌,可炖,可煮,可煎,可凉拌,所谓“瓦罐浸来蟾有影,金刀剖破玉无瑕”。

有人说,找到豆腐,就找到中国的味道,找到道教文化的切入口,因为豆腐颇有“道味”。据史书记载,豆腐是道士刘安发明的,有“豆腐之法,始于汉淮南王刘安”的记载。刘安为求长生不老之药,招方士数千人在山上谈仙论道,炼丹著书。刘安炼丹不成却发明了豆腐,一边成就了《淮南子》这部道教的重要经典,豆腐自然就成了道家的养生仙膏。

豆腐虽带仙气也藏人间烟火,因为它的豆娘亲接地气,来自广袤的原野。就连大名鼎鼎的陶渊明想表达自己的田园情怀,都是选择种豆子的,虽然他南山“草盛豆苗稀”。他“戴月荷锄归”,很勤奋,很可能种田技术不行,因为文人多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就算贫瘠的黄土高原上,老百姓种的黑豆却也是颗粒饱满,个大色美,质优味佳。

豆腐技法从高高在上的道家流入民间,便广为传用。豆腐,不仅百姓餐桌渴求,就是文人骚客、王公贵族也喜闻乐见,便有了“东坡豆腐”,有了“旋乾磨上流琼液,煮月档中滚雪花”的闲情。豆腐因有了庙堂、江湖和民间的机缘,以其独特的魅力融入大江南北的饮食文化,稳坐第一把交椅,就不足为奇了。

陕北榆林城里的“豆腐巷”就是因为做豆腐最早而出名。公元1518年(明正德十三年),武宗巡视榆林,住在凯歌楼。地方官将豆腐献上,武宗食后非常满意,赞叹为京城所不及,于是在榆林期间,每日必食。从此,榆林豆腐誉满京华。清康熙皇帝巡视榆林,吃了榆林豆腐后,吟出了“清香白玉板,红嘴绿鹦鹅”的诗句。康熙回京后,有一日忽然想起在榆林用过的美肴,命御厨仿做,御厨不知所措,派人赴榆林调查,方知是“菠菜烩豆腐”。有了这些故事,榆林豆腐更是名扬天下。

榆林豆腐有悠久的历史,始创年代有待考证。远在明代,榆林古城为长城线上的九边重镇之一。随着城市的扩大,兵民日益增多,由于塞外副食品缺少,老百姓用“桃花泉水”做豆腐食用,食之白嫩细腻,味香可口,与外地豆腐就是不一样。如今,真正的榆林人,山珍海味甚至新鲜蔬菜可以不吃,但豆腐却非吃不可;远方来客,都以品尝榆林豆腐为佳趣。

水豆腐在舌尖更在心头。在榆林参观旧时的老街豆腐坊,我总是想象大缸里玉屑飞溅,蒸汽腾腾,有力的臂膀,挥汗淋漓,劳动与力量,那种画面的震人心魄。我只有揣紧几张豆腐票、拿个小搪瓷盆排在水蛇一般扭动的长长队伍尾巴买豆腐的记忆。豆子怎么变成了水淋淋白嫩嫩的豆腐了呢?这样的想象,足以在一个孩子心里产生崇拜,因此幼年对于豆腐,吃的时候,是带着好奇的。现在仍然无限地羡慕这里的水豆腐和吃水豆腐的孩子们。一位大姐笑我,这有什么,因为水豆腐自己家就可以做,豆腐块嘛,家里秋天收了豆子,小毛驴一套,磨了豆子,就可以做顿水豆腐吃。

豆腐坊村

文/张一席

黄河水长,村里的街亦长:一条长街,东西贯穿;卧两头,凸中间,似扁担挑两端。于是:东西两街互不相望;站在街心,左盼右顾,却可尽收眼帘。街里矗座古庙:庙东西二百米往南,各有个“丁”字路口;串上南侧并行的另一竖街,纵横搭错,枢交四岔,腿展八方;各道拼起来,正好组成一个“井”字。可别说,离庙附近,还真凹口井。井有几丈深,距街亦几丈远,水被人担着,便“滴滴”淋成水路,由近致远,步入一家一户。冬天,人冷水温,一桶桶水荡悠悠地,袅着烟气,弥漫于大街小巷;担水人个个精神,口冒白雾,一兜儿劲头,洋溢着朝气。夏天,人热水凉,井边俨然成了避暑天堂:老人围着水盆沁凉;小孩蹲在井边,头一伸一缩,手往脸上捞着凉气,眯眯眼,咂嘴舔舌,意味深长起来。

井是村里唯一的水源,号称村里人的命脉;村人除了供奉庙,就是敬奉井了。井水熬的豆腐白白净净、清爽鲜嫩、口感细腻、味醇浓郁,方圆几十里有口皆碑。每当早晨,鸡鸣三遍,天临拂晓,担水的人就蜂拥而至;桶码一溜,排成长队,人簇一堆,欢声笑语。井上抽水人,立身放绳,拔绳弯腰,放放拔拔,跌宕有序,头频点得像鼓,臀翘得像月。绳拉得越快,水“哗啦啦”得越响,井里响,街上响,家里的瓮缸里也响。只有洒在地上的水不响,眨着眼,闪闪着,犹似天上陨落的星辰,天空倏忽不见了,地上却成了银河。

天亮了,村里明朗了起来;最明朗的地方是井口一圈。其实,井边最得天独厚的,缘属它附近的树。树是一个粗,个个粗,上遮了天,下荫了地;一排排叶轮,撑着臂膀,相互叠嶂,长得亭亭玉立,枝繁叶茂。村里最高的树在那里,最高的鸟巢也在那里。清晨,井水一哗,一鸟受惊,鸟鸟翻身;只听,树上扑楞楞一番,全村的树都响了起来;鸟鸣是婉转不绝,鸡从架下,狗也吠吠。接着,村里人忙碌的身影,也随之稠了起来。

街仅几条,胡同岔道,却四通八达。二三户一溜,七八户一堆,几百户人家,挤挤挨挨;头顶树冠,户户联妜,脚串巷道,道道衔接;房犹如暗堡,裹个严实,远望去,形同朵朵蘑菇云团。从村头进村,瞭去:树才露了桩,条条干干;房另成个体,如毡包稳健。千米的长街:榆树,槐树,枣树,白杨,柳树……包罗万树;白的天,绿的树,蓝的房,黄的路……色色俱全。街上树密草杂反而不乱:这儿,一堆草垛似庵斋;那儿,一排秸秆似竹林,身临其境,反倒觉得清静自然。平房平得似湖面,瓦房人字屋脊似山,一嵬一矮,宛如“湖光山色”。

冬天一过,足不出户,闻见泥土的芬芳,便知道春天来了,天气要暖和了。不几日,树儿果真抽出嫩芽,孕育出绿叶来。院子里,这儿,随便拱出几株草,便花红柳绿;那儿,随便蔓绕几处瓜藤,便遮满院子。树不名贵,拙朴土俗,叶片却繁得密,荫得凉;花也野生野味,瓣儿却绽得阔,香也袭人沁脾。篱笆墙疏,却漏不了春色。蜜蜂“嗡嗡”地钻进钻出,几个来回,花芬的气息,便溢了满院。孩子们撵着蝴蝶疯疯癫癫:男孩捏着喇叭花,凑到嘴上充哨子;女孩便插于辫子上,甩来甩去,笑起来牙白如雪,脸如桃艳。屋上的藓苔垂于檐下,一缕缕地梳成帘子,开了窗,挡了虫儿翅膀,还透光透气。

村里的夏天辣热,犹其是酷暑。白天如寒冬熬夜,总觉得无比漫长。晚上饭毕,一家人便出门纳凉。街上巷里,人影幢幢,家家反而成了空城。这儿一堆,那儿一圈,堆堆圈圈聚起来,准能查清村里人口。村里的几处柳坞,总不能担当负荷。孩子们骑树上,老人们坐树下,余下人倚的倚,站的站,蹲的蹲,树荫边缘遮不住。女人们拉不完的家常,个个滔滔不绝,还绘声绘色,随便一句泼辣挑逗的话,便呛得捧腹大笑。老人们讲不完的故事,孩子们耸耳倾听,竟不觉中陶醉,常常缠着不肯罢休。只有男人们最安静,月光下,倒是摆棋娱乐,弈者就地对坐,观者围了一圈,下面脚乱如麻,上面头头碰碰。以至于弈人仰脸嚎叫:别挤了,头遮住天了,瞧瞧……还能看见吗!?无月的晚上,人照去不误,眼密集得像星星,一眨一眨,“蹭蹭”摸探着路,闻着腔声,便能对号入座。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树上瓜熟蒂落,田园谷米饱满。一泓秋水,返照秋色:天空似明镜,辽阔深邃;田间似涂层釉彩,橘黄锃亮。车轱辘“咯咯噔噔”,载满庄稼颗粒归仓;蛐蛐儿“吱吱叽叽”,咏叹落叶魂归故里;秋风从北刮,燕子往南飞。大自然巧夺天工,又是一身脱变。落几场雨,秋意便闻着浓了,捻灯的晚上,光线越发昏黄起来。夜愈静,天愈凉,风声抖抖掸掸,如怀里搂着的婴儿,晃一阵,眯了眼,不晃又醒了。院里,褪尽了绿色,却并不突兀空旷,这儿一堆柴,那儿一捆黍,几样凑合,便拥挤不堪。院小了,道窄了,屋塞得满满,人便觉得踏实。深秋过后,天高气爽,阳光显得蔫了起来。田野荒芜广袤,彪柄雄浑,毫不空寂;村庄萧瑟褴褛,陡显傲骨,毫不怆然。秋天:大人收获,小孩快乐,老人却平静如禅,一抹晴朗的阳光,一顿粗茶淡饭,便悠然自得。

年年冬天下雪,少者一二场,多者三五场,场场不同。雪花毛绒球身,比钱币大,比树叶小,比雨下得慢,飘得静,潜得温柔;闻着无味,听着无声,却屡尝不爽。下雪天,风不刺骨,夜不漆黑,人便胆大起来;披了雪,巧扮靓丽,却身感虚无,踩着还“咯吱吱”地响,如弹奏的小夜曲;呆在屋里,但听雪声,便知人来,悄悄出门远迎,往往来客意想不到,深得动容。雪下的愈大,人的脚愈乱,犹其孩子,更是如此。于是:院里常有蹲坐的雪人,栩栩如生,盯着贼不敢造次;巷道边立着的雪球,圆溜溜得晶莹耀眼,人来人往,爱不释手。深更半夜,常有晚归人聚拢,当街草垛旁,燃堆篝火。人是搓手跺脚,胸背翻迭转;火是红彤彤,“噼里啪啦”地响,惊得树上鸟飞,雪从空中砸下来;火顿时冒起白烟,似雾缭绕,人霎间受恐,慌忙闪躲抖身,随之,便“嘻嘻嗬嗬”起来。

村里千把人,男孩多,女孩少,又一水姓氏,女人称男人天下;男人挣钱,女人管家,一事铺排得当,事事有条不紊,男人称女人巾帼。家家户户人多地少,院子大,屋子小,一声号角开饭了,大人小孩厨房挤,桌围了一圈,一人弯腰,人人身子前倾,吃起饭来喷喷香,下面筷箸打架,上面头头碰瓷。男孩一律寸头,女孩一律辫子,妇人绾发成髻,穿着朴素,笑容最甜。偶有某某人,突更新衣,便颇为扎眼,人人见之眉来眼去。一家人有喜,半条街沸腾;一人冷不丁哼句甜歌,大家嘴舌蠢动,一人不笑,人人憋着,一人开了口,口口似炸雷。哪家做了肴馔,锅一冒烟,便左邻右舍地吆喝,一人不来,人人犹豫,一人动身,大家纷纷而至,人一到齐,立马开饭。

村里豆腐坊最多,却不是家家户户,可几十盘磨转起来,却整村人忙活。村里人淳朴憨厚,和睦相处,左帮左邻,右帮右邻,习以为常。每逢临近过年,村里的豆腐坊就赶忙起来:俗有家做豆腐的不担水,担水的净是邻居。如是,外村人前来买豆腐,既便不打听,跟着担水人往家去,准能走对门。一条水路从井出,条条水路淹了街,往往屋上的雪还很厚,巷道里却干干净净。村里面,一家烟囱冒火,几十柱烟囱直穿云霄,常有生人打村口过,以为村中遭了火灾。听着磨盘“呼啦啦”的声响,往家里一瞧:老人拣豆粒,小孩烧地锅,女人点豆腐,男人推石磨,一家人分工精致;院里支着漏水筐,豆腐包裹其中,上面蒸汽升腾,下面滤水如雨。

村里人穿衣不讲究,却衣着干净有姿,一件时过境迁的衣服,经他们一周整,反倒新颖,脸也显得润,眼也透得亮,人更纯静。吃饭也随随便便,不爱挑食,荤的也好,素的也罢;一盘小葱拌豆腐,白白绿绿,夹着就馍吃,就粥喝,只听盘“答答答”地响,筷却屡屡不漏;饭毕了,嘴唇油亮,盘子也亮。一家有难,家家相助,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常常感动得主人潸然泪下,主人掉泪,邻居抹眼,喜怒哀乐不觉地混成一片。村里人自豪:他们灌黄河水,耕黄土田,长黄肤色,正宗“炎黄子孙”。不过,男孩肤色黄,女孩却出奇地白。偶有见姑娘长得脸嫩如玉,伶俐聪颖,便讨问哪里人?!姑娘面不改色,倍感荣耀,答:豆腐坊村人。那人听后便点头称赞,禁不住自言自语:怪不得,如此俊俏。

写毕于2014年1月22日

舌尖上的早餐

文/彭瑜

物资匮乏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即使是安仁县城老正街的居民,也把出去吃早餐视为一种奢侈。对于一个六岁馋嘴的小女孩,感冒并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事,反而成为恃宠而骄的绝佳借口。我会半真半假地说着难受,半就半推拒绝吃家里做的面条。奶奶只有无奈又嗔怒地收拾残羹冷炙,拿上家里的搪瓷大口杯,去菜市场给我买馄饨。等到奶奶终于裹着寒风,踏入老巷子时,我急不可耐地迎上去,解开厚厚缠绕的毛巾,揭开盖子,红油澄亮的汤底,如水母般漂浮着若隐若现的雪白馄饨,还有纯手工芝麻油,那种味道,穿越三十年斑驳的时光,直到今天,仍然令我难以忘怀。

除了馄钝,米豆腐在安仁文化里,也颇具仪式感。农村适龄男女相亲,多选择赶圩的日子。在各种喧嚣叫卖的掩护下,不动声色地将对方观察个八九不离十。这时,男方表态了:“同意,一起去圩场上吃碗米豆腐;不同意,就各自回家。”这碗家常的米豆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有了“一碗定终身”的含义。

米豆腐,正因为本身无色无味,才可以如雪白的宣纸,遇鲜则鲜,逢辣呈辣。而弄之不得法,则任你汤汁如何殷勤撩拨,米豆腐的内核依然无动于衷的寡淡乏味。县城有家店的米豆腐,首先确实进了盐味,而盐味中暗携了提神醒脑的鲜姜味;至于永兴豆油,是调料家族中不按套路出牌的偏门左道,如同水果中的榴莲,嗜者,趋之若鹜;恶者,弃之如弊履。新鲜猪肉,必不可少,任何素食的争奇斗艳,都不能取代肉食的王者地位。颤巍巍的米豆腐,在舌尖和上腭之间,随着它的粉身碎骨,各种滋味争相迸裂,遇到的那些辅佐过它的美味,都在瞬间诉诸于舌尖。

如今,出去吃早餐已是大多数人家的一种习惯。街上的早餐店总是那么生意兴隆,一拨又一拨的食客,忙得店家收拾桌子都来不及。那些传统的馄钝、米豆腐、油糍粑以及蒸饺、水饺等,再加上包子、馒头、油条、卷子……数十品种,令人眼花缭乱。而我发现,郴州人似乎对各种粉情有独钟。那天,我在“粉之家”吃早餐,来了个帅哥,直嚷嚷“有没有土鸡猪肚粉”,老板娘急忙迎上“土鸡今天没买到好的,但是我们有墨鱼粉、老鸭粉……”“不恰,不恰”,帅哥掉头就走。我在一旁不禁莞尔,真正的吃货从来就无需兼容并蓄的胸怀,自己的味蕾,是从不会自欺欺人的。

美食,总是承载着最广泛的共情和记忆,而安仁那些做早餐的店主摊主们,几十年如一日地起早贪黑,保持自己所认为的最恰到好处的味道,把对家庭兴旺的希翼悄然揉进面团里,把对子女成才的梦想默默煮入汤料里。他们的身影糅杂着他们的菜品,带给我们的,除了垂涎欲滴,还有一份踏实的温暖。

老街

文/冰城深雪

老街的底色是暗黄的。

那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山石,村子里祖祖辈辈脚下的千层底从上面走过,早已被磨平了棱角。温热的阳光照耀在上面,闪烁着光亮,微黄微黄,像一张古老的照片。

顺着山石铺就的路面望过去,两边是青砖黑瓦的老房子,破旧的木门上,满是岁月老旧的印记。被风霜腐蚀的门把手上,残留着祖祖辈辈掌心留下的温度。那锈迹斑斑的门环,像一只只瞪大的眼睛,看着一代人的青丝,慢慢变成了华发。

那窗子也是木头的,颜色深得有些微微的发黑,带着淡淡的霉味。抬头看那木窗子的上方,微微翘起的檐角上,有经过木匠的巧手,精心雕刻的花纹。

落日的余晖透过花纹落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老街沿河而建。

河水是清澈见底的。每到夏天来临的时候,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跑到河里洗澡。男孩子赤裸着臂膀,女孩子穿着穿着短袖衫和短裤,蹲在河水漫过的石头上,享受夏日里的清凉。嬉笑打闹之声,不绝于耳。

大姑娘和小媳妇们端上一盆衣服,蹲在河边的洗衣石旁,将衣服放到水里摆动几下,堆放在洗衣石上,再挥起手中的棒槌,用力捶打。随着有节奏的“咚咚”声响起,那衣服里的污渍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被打了手掌心之后,乖乖地溜出了不该停留的地方,随着污水流到河里。清澈的河水像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将孩子的错误一一容纳,沉淀之后,恢复一片澄澈。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清凌凌的河水上面,微风吹拂,潋滟生波。

如果把河水比作一面镜子,那么而老街,就是那临水照花的女子。

老街的店铺虽然不是很多,但售卖的东西一应俱全。文具店,豆腐坊,早点铺,肉铺,卖鱼店,蔬菜店,杂货铺,粮油店,篾匠店……大多只有一两家,门面都不大,有些甚至是在幽深的巷子里,都是老生意。

我是吃着那家豆腐坊的豆腐长大的。

小时候豆腐和豆干可是餐桌上难得的美味佳肴,只有在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才能吃得到。每次姨妈或是姑姑来我家,母亲便会给我两块钱,一块钱买豆腐,一块钱买豆腐干。而我每次都会忍不住,在路上掰下一块小小的豆腐干偷偷吃掉,回到家把豆腐干交给母亲,她也不会发现。直到第二天,都还在回味那豆腐干的香味,和偷吃成功的喜悦。

豆腐坊的豆制品都是手工做的,祖上留下来的木质工具,石磨磨出来的水磨豆腐,白纱布手工包出来的豆腐干,还有用竹制的模板压制的千张,以及那美味的油豆腐,臭豆腐干,豆腐乳……现在想一想,还是会忍不住咽口水。

爸爸说,我五岁的时候,就能一个人提着酒瓶子,爬上那家杂货铺高高的台阶,小大人似地叫着老板的名字,说打半斤白酒,或是买一包“甜蜜”牌香烟。小时候的我长得胖胖墩墩,每次去打酒,一听到我叫老板的名字,那胖胖的老板娘都会笑得前俯后仰。有时,还会往我的口袋里,塞上一两颗糖。

早点铺是有三四家的,遍布街头街尾和街心。生煎的包子和锅贴,香喷喷的油条和麻花,雪白的馒头和肉包,咸菜馅的糯米粑,南瓜馅的麦粉匙,炸得黄灿灿的糍糕,端午节前后有各色馅的粽子,中秋节边有洒满了芝麻的糍粑……每样吃一个,就能将肚子撑个滚圆。那时只有农忙的时候才会奢侈地买早点,平日里,去学校经过老街的时候,只能闻着一路飘着的香味,把口水往肚子里咽。

街心的那家杂货铺原是叫信用社的,在我很小的时候。高大齐整的木门,三四间门面,高高的石阶,看起来十分的气派。信用社里面卖的东西很多,有布料,粮油,文具,日用百货……母亲说,信用社开业的那天,周边村子里的人都跑到老街来,看这里开了个规模这么大的店,啧啧称羡。

那时,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要买卖东西,都必须到老街。那时的老街,是一番热闹繁华的景象。

我家的老屋就在老街的街口,母亲说,我两岁的时候,妹妹刚出生不久,她要带妹又要做家务,没办法顾及我。于是每天早上起床后,母亲给我穿好衣服,就把我放在木质的坐车里,对着路口来来往往上街的人。我竟然不哭也不闹,不时有人过来逗我一下,还会咯咯笑个不停。母亲说,幸亏那时来老街上街的人多,要不然没人管我,她还真没有法子分身。母亲有时又会说,那时候她真是胆子大,居然从没想过会不会有坏人把我抱走,若是换了现在,她肯定不敢把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放在人来人往的街口。

老街除了那些有门面的铺子,摊子都不是固定的,谁家有吃不完的菜和鸡蛋,都可以挑到老街去卖。奶奶就常常在老街卖鸡蛋,我也经常跟着母亲,在老街摆摊卖菜。

清晨,当第一缕晨曦洒向了大地,沉睡中的人们大都还没有苏醒,老街上便已开始逐渐热闹了起来。

那些早起卖菜的人,为了占一个好的摊位,不惜牺牲睡眠,凌晨三四点钟就开始劳作。从自家菜园里,采摘了还带着露珠的蔬菜,挑到小河边,用手电筒打着微弱的光,把菜上的泥巴一棵棵清洗干净,再用稻草分成一把把,整齐地围着竹篮一圈圈摆放整齐,供逛早市的人们挑选。

香菜、芹菜、小白菜、菠菜、莴笋、豆角、茄子、冬瓜……都是稀松平常的蔬菜,棵棵带着晶莹的露珠,精神抖擞。卖的价格都不贵,一块钱,能买半篮子。

若是在栀子花开的季节,那郁郁葱葱的蔬菜中间,会有洁白芬芳的栀子花和蔬菜一起售卖。小媳妇和姑娘们见了,都忍不住买上几朵,插在发间或是衣领上的扣眼里,一整条老街,都是栀子花的香味。

老街很窄,不到十米的宽度。老街也不长,十分钟,便能从街头走到街尾。

正因为如此,只要沿街都摆满了摊子,再加上络绎不绝逛街的人,就会显得很拥挤,或者是,热闹。

老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复往日的热闹的呢?大概是从镇上的菜市场建起来的时候吧。

镇上开发了一个商业区,售卖各种商品的店铺一应俱全,服装,家具,饰品,化妆品,大型的超市,家电行,婚纱影楼……村里人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老街破旧的店铺已经不能满足大家的购物需求,于是去开发区买东西,开始风靡一时,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后来,商业区附近的大型菜市场建起来了,来老街上街的人,就更加的少了。那些生意萧条的店铺,大都开始想办法往镇上搬迁。先是几个大的杂货铺,粮油店,然后是肉铺和卖鱼店,之后是早点铺。而没有经济能力在镇上租店铺的,很多,都逐渐关闭了。最后,连蔬菜摊也是找不到了。

幸而那间豆腐坊还是在的,我是吃着他们家的豆腐长大的。

去年过年在家里,到了腊月二十七八的时候,下了场很大的雪。镇上菜场里的东西,价格涨到了平时的几倍。一只土鸡,平日里三十几块一只,最后,竟然卖到了两百,而且还供不应求。母亲从菜市场回来直叹气,这哪是卖菜,分明就是抢钱。

只有老街的豆腐坊没有涨价,豆腐坊的老板是我同学的姑父。我问我的同学,过年人家都涨价赚了一笔,你姑父为什么不涨。她说,我姑父说,他的店在老街开了这么多年,也都是街坊邻居们照应着才开到了今天,不能因为过年,就昧着良心赚黑心钱。做生意,讲的是信誉。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儿时的老街,无比怀念。

记得那时每次一放学,回到家把书包往家里的桌子上一扔,约上几个玩伴,在老街的转角处找一块空地,踢毽子,跳橡皮筋,跳房子,打弹珠,玩纸方块……都是不需要花钱买道具的游戏,几根鸡毛做成的毽子,半根粉笔头划出的房子,母亲的针线篮里拿的皮筋,旧书本折的纸方块,还有吃完糖果留下的糖果纸,甚至是地上捡的小石子,都能成为游戏的主角,带来无尽的乐趣。

只要不下雨,黄昏的时候,从老街的头走到尾,到处都是孩子欢乐的身影。

太阳下山了,老街开始被炊烟和饭的香味包围,随之,母亲们叫孩子回家吃晚饭的声音,开始一声接着一声,在老街上空回荡起来。

听到呼唤的孩子们,虽然是很不情愿,但也不得不结束玩得正带劲的游戏。因为如果不结束的话,马上会有系着围裙的母亲挽着袖子跑过来,拎着自家孩子的耳朵,一边往家里拖,一边骂:“饭都不要七了,就晓得耍,做列也不写,七个饭还要喊几遍,上好地啊……”

(家乡话,意思是饭都不知道回家吃,也不写作业,吃个饭还要喊几遍。)

隔着苍茫的岁月,回望记忆中的老街。

我多想时光能够停留在那个黄昏,母亲站在老屋的门口唤我的乳名,我听到母亲的声音,欢快地朝着老屋炊烟的方向飞奔,跑进母亲亲手做好的饭香里。

柴火慢熬豆汁香

文/单淑芹

卖豆腐是个很小的生意,爹却从来不马虎,他做的豆腐,颜色白、味道正,更重要的是分量足,童叟无欺!家里来客了,没钱也可以拿去应急!爹从来不带秤,随手一刀,切下一块,只多不少!人们都信得过他,从来不怀疑秤头不够。所以,爹卖豆腐,卖得最好,也卖出了豆腐王的好名声!

其实,做豆腐并不轻松,需要全家人一起忙活,才会做出一板白白嫩嫩的豆腐。

每天早上,爹称出几斤黄豆,放到大盆里,用水泡上大半天。黄豆都被泡得鼓胀起来的时候,我和姐姐放学回家,爹和娘也从地里干活回来了!

娘舀一盆水,冲洗干净家里那台石磨;爹把泡好的黄豆捞出来,端到石磨旁边,再提来一桶水。挖几勺黄豆,把石磨上的一个圆洞里装满,爹推起磨杠,绕着石磨转动,和着清水,将黄豆磨成豆浆。

推磨很辛苦,通常由爹和娘两人操作,一人推着磨杠,不停地转动石磨,一人负责加黄豆和水。一圈又一圈,慢慢地,白嘟嘟如雪般的豆子浆液,沿着石磨流下,滴落在磨下面那口大铁锅里。

做豆腐,是爹和娘忙完地里的活,回到家又开始的另一种劳作,一干就是两三个小时,很不轻松。

很自然地,我和姐姐也帮着爹娘推磨。爹娘疼孩子,就规定按岁数推磨,比如,爹38岁,就推38圈歇一会,娘37岁,就推37圈,如此一算,姐姐推十圈,我只推八圈。爹娘还高兴地说:“两个闺女成小帮手啦!”

后来,我和姐姐有了个小秘密,每次轮到我们推磨时,总也到不了规定的圈数,比如数到五,再倒回一,数到八,再倒回六,变着法儿地多推几圈。爹娘好像没觉察呢!能减轻一点他们的负担,我们偷着乐!

其实爹娘何尝不清楚女儿们的苦心,当我们满头是汗的时候,总是慈爱地摸摸我们的头,抢过手中的磨杠……

过滤完豆渣,就点灶烧锅。豆汁冒泡了,就开始用小火,并用长柄勺子搅拌,直到豆汁被完全烧开,香味随着蒸汽,袅袅婷婷,散出灶房,香满小院,又溢出去!爹就招呼娘:“拿碗来!”舀上几碗热气腾腾的豆汁:“晚上喝豆汁!”

大锅里的豆汁,全部舀到一个瓦缸里,爹去点制豆腐。锅底有一层金黄的锅巴,娘用铲子轻轻地刮下来,撒点盐,滴上香油,就是一盘好菜,带着豆腐的清香,还有锅巴的焦香,这可是做豆腐的人家特有的美味!

我和姐姐摆好碗筷,一家人围着饭桌,咬一口玉米饼子,喝一口豆汁,再夹一筷子锅巴,美美地嚼着,香香的,暖暖的……

如今,离家在外,却常常梦回故乡,那汗水滴落、全家上阵的忙碌和相互体谅,那石磨轻碾、柴火慢熬的幸福和希望,香甜着我的童年,丰盈着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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