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日历的日子

元旦调休回家，从来不提让我买这买那的父亲，打电话要我务必买一本日历捎回去。父亲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再也不能赶集上店买东西了，我一口答应。跑了两个超市，有挂历，有台历，父亲让买的那种钉在墙上每天翻一页的日历却没有找到。最后还是在农贸市场的一个小摊子上买到了，是我从小就熟悉的小本子型的，封面上印有嫦娥奔月。

小时候堂屋门口的南墙上，常年挂着一本这样的日历。每每临近元旦，旧日历还有好几页，父亲就把新日历买回了家。我们兄妹几个抢着翻看新日历。哥哥要查查教师节在星期几，我要瞅瞅中秋节在阳历的哪一天，弟弟还没有上学，也跟着起哄，吵着要看哪一天过年。如果碰上村里有三年一次的小满会，我们还会头碰头地挤在一起找小满会的日子，因为只有小满会那天我们才能吃上平时吃不到的鸡鸭鱼肉。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日子就把那页轻轻地折上个角。若是自己要找的日子正好是休息日，就会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地欢呼；如若不是，折角还是要折的，但会愁眉苦脸地瞎哼哼，要不就是把日历狠狠地摔在床上，仿佛那样安排全是日历的错。每每这时，母亲在一旁边忙手中的活计边说："哪一天都得认真地过。"我们听见了母亲的话却装作没听见，只管闹腾。等我们闹腾完，母亲会拿起我们丢下的日历，把我们兄妹几个连同父亲生日的日子也折起角来，这个不用我们操心，母亲把我们每个人的生日记得牢牢的，唯独忘掉她自己的。父亲呢，会在元旦前一天的晚上把旧日历摘下来，换上散着墨香的新日历。新日历一换上，崭崭新新的日子就形象可感地在前头等着我们了，我们每天都充满了希望，日子过得分外有滋有味。

心中有了期盼，总感觉日子过得慢。那时候，我们兄妹每天要做的早课就是翻日历。父亲因为要在日历上记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大事",日历是不撕的，并且要求我们也不要撕。我们用拇指和食指把"昨天"和"今天"轻轻地捻开，再把"昨天"往上翻起，用一个大大的铁夹子小心翼翼地夹住，然后把夹子的孔挂在墙上的钉子上，亮堂堂的"今天"就展现在了眼前。我们把翻日历这件事看得很神圣，争着抢着要翻，似乎哪一天不翻日历，哪一天就不属于自己似的。为此我们兄妹经常吵闹，母亲给我们立规矩：一人翻一天，轮着来。而事情的真相往往是：一人翻过了，另外的人趁着别人不注意，又偷偷地放下翻过的一页再迅速地夹起。越是靠近自己心目中的日子，翻看日历的次数越勤，"还剩十天，还剩五天……"一天内能翻看无数次，日子也因翻看日历而郁郁葱葱，充满生机。

不知听谁说过：一本日历28年后还能再用。于是母亲就把用过的日历小心地保存了起来。这一说法是否有科学依据，无以考证，但在2006年备战考研的日子里，几本小小的旧日历派上了大用场。我在上面写满了英语单词，正面是汉语，反面是英语。每天早上睁开眼坐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日历，看着汉语拼出对应的英语，看着英语回想对应的汉语，回想不起来的，重新记录，再背再复习。反反复复翻看日历的日子车轮般地碾过，忙碌而充实。偶尔在旧日历上还会遇见父亲记下的我们小时候的旧事，就把这页空着，痴痴地回忆那天真烂漫的日子，遥远又甜蜜。

长大后远嫁他乡，只有节假日才能回家看望父母。隔着时空，握着手中的日历，我仿佛看见父亲在家中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日历，旁边的母亲唠叨着："还剩十天，还剩五天……"父母亲哪里是在翻看日历，他们分明是在殷殷盼盼细数我回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