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花

作者: 王太生2019年10月11日随笔美文

古花,从古代延续而来。一朵花,奔跑千年,它已经改了名字,或者说,它认识你,你不认识它。

辛夷,紫红色的广玉兰。某日,当我抬头,一朵紫色广玉兰冲我浅笑。早春时,紫广玉兰,花绽枝头,初苞长半寸许,尖如毛笔头,俗称木笔,及至花开似莲,小如盏,紫苞红焰,吐莲及兰花香,木有清气。屈原《九歌》中,山鬼乘赤豹拉的辛夷车,后面跟着毛色斑驳的狸猫,长发飘飘。衣袂罗裙,缀满长长短短、短短长长的奇珍香草。辛夷车,在早春的山道上“嘎吱”行走,缀满紫色盈盈的广玉兰,这大概是中国最早的花车了。

远古的美人花车,不是奔驰、宝马。冷动力时代的木质车轱辘,简单、朴素,内心却有兰花舒展的骄傲奢华,车上缀满“叮叮当当”沉静痴情的紫色花,似有金属碰撞清音。

春天可采薇,采薇而食之。《诗经》中,“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一个少妇,手搭凉棚,望夫归,口中喃喃,轻埋怨。薇在结饱满的豆荚之前,是一朵紫红色的野豌豆花,恰从前的大家闺秀,入乡随俗,变成一个不施粉黛的清秀村姑。

萱草,又名谖,有忘却之思。《诗经·卫风》说:“焉得谖草,言树之背。”唐朝诗人孟郊《游子诗》,“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岁月深处,空旷回音似山歌:好一朵忘忧古花哟。

我在皖南,李白泛舟秋浦河的石台县寻幽。山中,遇一女孩,蹲路边,卖几束插在空酒瓶子的高杆黄花。小女孩是山中村童,问她何花?答:野花。回去后查资料,是古典风雅的萱草花。

一枝长杆灼灼黄花,是萱草,长杆箭镞,花瓣呈蓬松漫卷状,“呼儿不识月,认作白玉盘”,差点与一朵古花擦肩而过。

古花,就像古人解甲归田,隐逸民间。《牡丹亭》中有碧桃花、木笔花、剪春花、玉簪花、豆蔻花……叶色碧碧,其华灼灼,花间人影,落英缤纷。只是不知道,到何处去寻。

古花的种子,从诗经青卷,跌落到凡尘,不知经过多少飞鸟的流光接力。它们已改名易姓,在这人间数千年,谁还认得出它呀。与古花相识,是种缘分,那些缤纷的花儿,不知道抚慰过谁的寂寞眼神。

看古花,或许有旧花瓶上细细密密的工笔画,几枝苞芽,凝固在旧时光里。也可以在泛黄的宣纸上,那些嗅不到芳味的花,在知名或无名的笔毫下,只朝着同一个方向,摇曳在遥不可及的古画中。

古花是时间的枝头,传承下来的苞蕾,被人忘了姓氏,或者山野樵夫叫错了名字,兀自芬芳。古花是一朵什么花?花非花,花似花,它还是一朵花。

一朵花,不为别人知道它是古花,是脱离了原先的氛围,缺少了彼时、彼景、彼人的意蕴烘托,古花还是古花吗?

古花是远去的劳动、粮食、诗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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