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马浩2020年05月07日美文推荐

行走乡村,我对房上瓦极有兴趣,瓦会说话,与阳光、雨水、风霜,与长在瓦棱的花草,只要你用心聆听,就能听到那些有关岁月沧桑的话题。

水乡屋顶的瓦,一般都是小瓦,泥土烧制的那种,瓦为天青色,状若弯月;北方平原上的呢,多是洋瓦,就是水泥制作的灰瓦,大大咧咧。小青瓦婉约,大灰瓦豪放,不经意间,南北方的性格、习俗便在屋瓦的细节中流露了出来。

当然,我所说的是目前所见的情景,其实,南北方在使用青瓦上似乎并无如我这般拟想的差别。我出生在北方,记忆里,村庄里也有零星的青砖小瓦的青瓦屋,多是地主乡绅的遗存,青瓦卡的屋顶,有种言不出的阴柔之美,屋脊多有小瓦组成铜钱状图案,青瓦仰面为沟槽,覆面为瓦棱,凸凹有致,如书写屋面的诗行,岁月的风尘积淀在瓦缝隙间,不知是风抑或鸟雀带来的草籽,草的家族便在瓦缝之间扎根发芽,一代又一代,故事在秋风里摇曳着,似乎在诉说着世事的迁流。

昔日,我们村就有窑场,烧过青砖、烧过青瓦,村里却没有几处青堂瓦舍。“满朝朱紫贵,不是养蚕人”。我总觉得青瓦的诞生向来都不是为布衣百姓,过去,在乡村只有有钱的乡绅才能盖起瓦屋,一般百姓都是黄土筑墙茅盖屋,和泥筑墙,麦草、稻草、茅草作瓦,篱笆圈墙,柴扉为户,家有老小,外加一头驴,一头猪,一群鸡,一只看家的黑狗,炊烟袅袅,鸡犬声声,烟火的小日子就在四季中不急不慢地行走着。他们烧制着青瓦,心底或许从来都不曾想过留作自用。

自我有记忆始,村里的窑场就废了,堰头的窑早已坍塌,仅剩下一座窑塘,荒草萋萋,常有狐狸、黄鼠狼出没,取而代之的是生产队的“瓦房”——— 制作洋瓦的作坊。“瓦房”就在我家的大门前边,从“瓦房”后窗就能看到制瓦师傅们制作洋瓦。洋瓦,洋灰瓦的简称,洋灰也就是水泥,水泥瓦的盛行,洋灰瓦遂简称为瓦了,为别于青瓦,小巧的青瓦便改称了小瓦。

瓦房的门前有口带着水车的水井,几口水泥大水池子,制作好的灰瓦放在水池里,等待水泥慢慢地凝固。水池里的水就是水车抽上来的井水,夏日,看师傅制瓦,推水车玩耍,在水池里玩水,摇摇晃晃地行走在水池间池壁上,有趣刺激,以为乐。

在“瓦房”中看师傅制瓦,也是件好玩的事。制瓦有制瓦的机器,有模具瓦,模具瓦是铸铁的,用时刷上柴油,摞在瓦机子边上,供师傅取用,瓦机中间是四根可上下的铁棍,以支撑模具瓦,两边是盛水泥的槽子,师傅双手持抹子,把水泥覆在模具瓦上,然后,用铸造好的瓦截面形状的瓦棒按压,瓦出具形状时,用细箩子筛撒水泥,用瓦棒来回按压,这叫挂桨,目的为了瓦易于淋水,师傅一踏支撑板,瓦便如一朵出水芙蓉般挺出瓦机,立在一边的师傅用手托起,放在一只可转动的木支架上,用小刀割除多余的水泥,一只灰瓦就算制作完成了,放在一边晾一下,待水泥发硬了,然后置入水池中,老灰之后,把模具瓦去掉,瓦便可以随时亮相屋顶了。

儿时,经常泡在“瓦房”里,对于制瓦的程序早已了然于心,可始终没有机会实践,灰瓦似乎天生就没有嫌贫爱富的意识,乡村普遍使用灰瓦建房,起始是半草半瓦的屋顶,墙依旧是土坯墙,而后,出现了腰里穷。民间的语言就是丰富多彩,不服也不行,何谓“腰里穷”?瓦顶,青石砌基,青砖筑就的山墙,只是四面屋墙是泥坯的,故称“腰里穷”,“腰里穷”亦不是过渡阶段,随之而来的就是青三间了,青三间,墙全部是青砖砌的了,青砖灰瓦,青砖墙院,大门楼前出后攒,一派生机盎然的农家小院就落成了,院中,若架上一架葡萄,全家在葡萄架下晚餐,令人神往。

对瓦有种难言的情怀,以至于让我每到一处,都会留心建筑物上的瓦,我似乎能听懂风尘中瓦的语言,光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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