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陶然2020年06月10日心情随笔

参加文联组织的采风,从苏州到上海,从昆曲博物馆、评弹博物馆,到中华艺术宫、上海电影馆,收获甚丰。一下子参观了好多馆,信息来得太密集,在脑子里打架,以致我记不清下面这个小细节发生在哪一处了:某馆里陈列着两把古色古香的折扇,精工端丽,仿佛院体画的作风。

我一直觉得,折扇颇有棱角,适合外柔内刚的男性;团扇线条圆润,适宜温婉雍容的女子。从另一角度说,折扇是文士的象征,团扇又叫宫扇、罗扇,比较像贵族生活的点缀,氛围上接近“白雪猧儿拂地行,惯眠红毯不曾惊。深宫更有何人到,只晓金阶吠晚萤。”折扇虽也有画“西湖十景”的,但气质上其实与书法相得益彰;团扇才堪配图画,然而那图、那景是以绣上去的为佳。

折扇、团扇不尽相同,却都透着精致和娴雅,是中产以上人家的必备。与之相对,是乡下乘凉用的大蒲扇。炎炎夏日,一扇在手,既带来凉风,又驱赶蚊虫,邻里聚在一起说东道西的当儿,这边呼呼一扇,那边啪啪一拍,不失为一道有趣的风景。

如果一提蒲扇眼前就闪过看瓜老农的形象,是小看了它。济公用蒲扇,赤脚大仙用蒲扇,汉钟离还是用蒲扇,证明其在仙界的普及率不下于凡间;使用者又皆有浓厚的民间气、山野气,带着新鲜的泼辣,快活的不羁。据《杖扇新录》所记,蒲扇又叫棕扇,江浙一带管它叫“芭蕉扇”。果真如此的话,铁扇公主的宝物就是蒲扇的豪华升级版了

说也奇怪,扇子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在传统文化中又分量不轻,带“扇”的汉字却多半不是什么好字。煽,煽动,煽情,显然含有贬义;“煽风点火”引申为“兴风作浪”,水和火难得地握手言和,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傓,和煽一样,不用说了。骟,对动物进行阉割……平心而论,实在是委屈了“扇”了——不管对古已有之的折扇团扇蒲扇,还是对现代出现的电风扇。

电扇大体上不外乎四类:落地的,台式的,大吊扇,微风吊扇。落地扇跟成人一般高,叶子常是嫩绿色,转起来形成一片匀净的绿晕,光是从视角上就有一种清凉。我老家有一台,长年立在餐厅一角,想到它就想到稀饭、扬州酱菜、切好的西瓜,以及冰箱里我用橘子汁兑奶粉发明出来的味道酷似“果珍”的饮料。那落地扇为我家服务近二十载,从我小学直用到工作后,搬家数次,舍不得扔,几朝元老,精神矍铄,八十年代国产家用电器的质量实在让人服气——也和我们使用得当有关。我们家总是严格按照正确的操作程序,先开风力最强的一档,等它充分运转起来再换二或三档。你对它好,它自然将心比心地对你好。

台扇是放在桌上的,一般情形下书桌或卧室床头柜是它的阵地。其叶片三到五片不等,有乳黄色,乳白色,偶见灰色。它没有落地扇那么亭亭玉立,显得老实本分。仔细琢磨,台扇的功能几乎与落地扇完全一致:可调风速,可定时间,可左右摇头,只因外形不同,就让人觉得台扇该屈居第二,可见外在美是更直观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同为优秀运动员,宁泽涛的粉丝要比孙杨的狂热,田亮的知名度要超过胡佳。“颜值”这东西,承不承认,总还是重要的。

大吊扇要霸气威风得多,那嗡嗡的噪声,哗哗的气流,辐射的半径,自有王者风范,所以它出现在大客厅、大礼堂或办公室里,是不应当感到惊讶的。只是这“王”不像刘秀、赵匡胤那样的君主,倒像刘邦、朱元璋一类从小人物发迹而来的帝王,威力强劲,声势慑人,却不够威仪整肃、深沉内敛,隐约还有三分谁都看得出谁都不敢说的土气。

微风吊扇是大吊扇的变种,是开国皇帝第二三代的子孙,在经典、礼仪的陶冶中洗去了粗野,可也失掉了豪壮。微风吊扇能够温柔到这个地步:我试着用手指、用头去碰它旋转的叶片而结果毫发无损(试验后理所当然受到了家长的呵斥)。它的好处是即使你吹一整夜也绝不会受凉感冒,清风徐来,极易入眠。坏处是前期布置起来颇费周折,又要牵一根横线,又要绑缠竖线,享受之前先得挥洒汗水若干。由于悬在小钢丝或塑料线上,微风吊扇的转动照例伴着“吱吱吱吱”的细声。那是很容易被当成背景音乐的小小杂音,有“鸟鸣山更幽”的效果,有淡淡的平安喜乐,有妥帖与满足。

如同王朝兴衰,江山起落,随着空调对千家万户的征服,各类电扇疲态尽显。我曾专门去“大润发”超市集中看过一次电风扇,除大吊扇踪迹沓然,落地扇、台扇、微风吊扇都好好地在那里,但都流露出不自信,在强势的空调面前底气不足似的。好半天才有位上了年纪的人过去打量,其余时候是尴尬难堪,乏人问津。同情之余,忽发奇想,假如有人把形形色色、各个时期的扇子统而纳之,分门别类,串联梳理,附上详尽的文字、插图和照片,加上些全息投影之类,做一个像昆曲博物馆、评弹博物馆那样的“扇文化博物馆”,寓知识于流变,从小物事提炼出大沧桑,不也挺好么?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