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假想敌

曾几何时，在时光的魔杖下，爱女粤粤已经点化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了。去年参加高考分数虽不理想，但志向高远，执意要上外省大学。经过半余月研究填报志愿，总算如愿被北方一所大学录取。兴高采烈地送孩子上学归来，同事戏谑：“让孩子去那么远上大学，就不怕她在那边找男友婚嫁？就一个孩子舍得让她离父母那么远吗？”

听此话时，如果说我不当一回事，表现出很轻松很洒脱的样子，那绝对是自欺欺人，否则，我就不是她的母亲了。听多了，想多了，自然会幻想出一个假想敌来。孩子就读的是民族大学，汇集世界各民族学子。有头捆白纱巾主修阿拉伯语的阿拉伯学生，也有来自金砖国家主修汉语国际教育的学生。万一女儿发痴，爱上一个耸肩摊手嚼口香糖的小子，怎么办？万一女儿发痴，爱上一个留着小胡子蓝眼睛高鼻梁臂毛如猿的小子，怎么办？万一女儿发痴，执意要在大西北安营扎寨，又怎么办？在理性上，我主张尊重孩子的选择，但是在感情上，还没有大方到让过不了眼的男孩把我的女儿领走。

冥冥之中，感觉有一个男孩正偷偷袭来，只等时机一到，便会站到亮处，装出伪善的笑容，学着女儿的腔调叫我一声“妈妈”。

当然，我是不会轻易答应他的。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这二十年来，我就像一个农妇，风霜雨露，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照看着的庄稼，如今青翠的禾苗已变成金灿灿的谷穗了，而你，偶尔路过的一个打酱油的小子，竟然拿着禾镰在田头等候收获！我怎能如此轻易拱手相让？

曾读过美国诗人纳许的诗作《由女婴之父来唱的歌》：我能为天边的一道彩虹而喜不自制∕却对身边偶然经过的男孩咬牙切齿∕如果他只是安分地做个小孩子∕我自然不会恨得如此失去理智∕但即刻他们就成长为男人∕成为男人，就要结婚∕无论如何徘徊∕他们终归要结婚∕一切有如天经地义∕猪猡糟蹋着珠玉∕男人娶到了少女……

诗人纳许生了女儿吉儿之后，惴惴不安，感到不知什么地方正有个男婴也在长大，现在虽然还浑浑噩噩，咬着手指，却注定将来会抢走他的吉儿。于是做父亲的每次在公园里看见婴儿车中的男婴，都不由神色一变，暗暗想：“会不会是这家伙？”想着想着，他“杀机陡萌”便要解开那男婴身上的别针，朝他的爽身粉里撒胡椒粉，把盐撒进他的奶瓶，把沙撒进他的菠菜汁，再扔头优游的鳄鱼到他的婴儿车里陪他游戏，逼他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去娶别人的女儿。足见以未来的女婿为假想敌，早已有了前例。

孩子一天天长大，事实上，我们能拥有孩子的时间并不多。时间无法倒流，过去了就只能永远过去了，孩子能呆在身边的日子是多么难得与宝贵。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QQ空间我进不去了。好在进入大学后，她创建了一家三口的QQ讨论组，我们常在QQ相聚。好在她把我纳入了她微信朋友圈，分享她在校的一些动态。

自己虽离退休年龄尚远，但在无事的双休日，也喜欢翻阅相册，追忆从前。看孩子每年吃生日蛋糕的盛况，看孩子在小学当鼓号手列队时的威武，看孩子以优秀小记者身份接过获奖证书的喜悦，看我们一家共享晚餐灿烂的灯光……此时此刻，抚育孩子的艰辛早已过滤掉了。人生有许多事情，正如船后的波纹，总要过后才觉得美的。

身边也有同事，或是同事的女儿，学士学位本科生，研究生硕士博士后，早已过了婚嫁年龄，仍深藏闺中，独来独往，形只影单。这么想来，也还是希望那个假想敌，那个小伙子，在多吃几次闭门羹后，在该出现的时候合常规地惊扰陈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