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沟散记

作者: 雷磊2020年07月20日经典日志

早些听朋友谈及清水沟宁静清幽,水流潺潺多石头。我也曾看过几张照片,心向往之,一直想去散散心,终被琐事囹圄,抽身不得。

周日下午,我独自一人从康巴大学出发,沿省道211向北徒步前行。上午还是春光撩人的姑咱小镇,下午却是暮云叆叇,有些闷热,感觉山雨欲来。这一路,气候干燥,土质疏松,时常有山体滑坡,每前行百十来米,便可看见大大小小的散石卡在公路两旁的防护网上,飞石流沙早已见怪不怪了。

要说川康有颜色,那一定是蓝和白——白得圣洁,蓝得纯粹。这是春天,自然该有些生机。路边有盛开的樱桃花,跟这里冬天的飞雪一样,白得那般讨喜。我离家西行求学的前几日,也适逢樱桃花开了,从萌生新芽到完全绽放,前后大概半个月时间。故都开春后多冷雨,朵朵雨湿的小天使耷拉着脑袋,通体温润剔透,出浴小美人儿一般。相比而言,姑咱小镇的樱桃花要大一些,白一些,且饱满热烈,像康巴姑娘那般耿直飒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康巴干燥多大风,川东温润多小雨。所以川东人较川西人性格温和,心思缜密。川西康巴人性格则更豪爽,为人处世少城府。

此前,我只知道清水沟的大致方向,据说大约要行走半小时路程。在一路向北步行四十分钟后,我依然没有发现清水沟的踪迹。只见省道边有一路标,上写着:“浸水沟村”的字样。我估计已经走过了,于是电话联系了一位经常来这儿赏景的朋友,得知清水沟就在我刚路过的不远处,便又回转身去寻。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数不清的石头自小沟接大渡河的出口向山里绵延而至,不见发端。大的有几吨十几吨,小的则碗口大小,有些许流水清漾,声音清脆而微弱。我心甚欢,加快了脚步,沿水沟一路向山里前行。在一低矮处我找到了下沟的小路,杂草丛生,险些踩空,幸而无恙。我攀爬上一块大石头,伫立在上面举目眺望,左右皆是山体环抱,向上依然不见发端,往下的出口也被山体遮挡,消失在转弯处。莫名的孤独和自卑感在阵阵翻涌,面对雄伟的山体和沟壑,我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多么渺小和卑微,生命在此刻是脆弱而幸福的。

沿溪行,忘路之远近。越往上流水声越轰鸣,大大小小的水潭错落在谷底。也真不愧是清水沟,水流见底,大小碎石沙砾清晰可见。我跪在一块石头上,鞠一捧清水洗了手和脸,初觉清冷,而后些许刺骨。无意间瞥见的几瓣在小漩涡里打转的红色小花让我内心一震,这周围全是散石,偶有干黄的野草杂生,不见花朵。好奇心再次让我加快了脚步,沿着水流往上走。

连续越过了几十个水潭,几道弯,两棵开满红色小花的树木映入眼帘。靠近水流的一棵开得更丰盈,边上恰巧有一小水潭,面上漂浮的红色小花瓣随微微水流,来回徜徉,游戏一般。不远处的那棵,修长婆娑,在岚风的吹拂下有花瓣飞落。我不觉有红消香残的哀怨,反倒觉得畅快,无拘无束,奔放的自由。突然想起了席慕容的那首《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

我哽咽了,感动又幸福。一直以来,我每读这首诗都会联想到爱情。但是此刻,我明白了那种等待,那种孤身一人面对意料不到的美好事物的感动和幸福。这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描绘的美。此刻,我的身体稍有疲惫感,内心却是风起云涌。坐在树下,我抬头望着飘落的小红花,像个孩子一般,那种感觉能让人忘记一切。

一个多小时后,岚风渐劲,天色也暗了。我起身下山,从清水沟里出来,视野变得开阔了,没有了那种一个人置身谷底的孤独、卑微和渺小之感,小镇边缘的各种石材加工、淘砂石、细沙的小厂多了起来。我知道回去的路上越往前景象越繁华,建筑越来越高,人也越来越多,各种商店铺子林立。路边有垂柳依依,树下有老人下棋。来来往往的人们说着笑着,忙着幸福着。一路小跑朝学校奔去,上晚自习的小学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在杂货店里买学习用具,买辣条小吃的也有。

我终究属于这纷扰的世界,那些一个人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感受过的心情,都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但正是因为那些曾在内心深处激起的点点星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复燃,给我日月星辰,给我温暖和爱,让我的精神更加清透,心境越发明晰。

我想,我该是幸福的,无论何时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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