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楼角,没有冬天

作者: 陈远2020年07月30日美文推荐

风,温柔地拂过我的脸面,带有山风的草木幽香,也带有海风的咸腥,一丝痒痒的凉意。这种微凉,就像早上起床后,在阳台活动筋骨呼吸时从窗外吹来的凉风。

新历已是十一月底,这个日期北方已是大雪纷飞,行人裹得严严实实。可在雷州半岛的灯楼角,丝毫没有冬意。穿秋衣可以了,身体棒的甚至长袖衫也行,反正不用厚衣厚裤在身如笨拙的北极熊。

从湛江市区出发,一路向南,向南。我们在南极村民居住宿了一夜之后,一早驱车十多里乡道,十点钟到达了灯楼角。灯楼角是什么地方?地理座标为东经109度55分,北纬20度13分。浅白地说,我们双脚已踏到祖国大陆最南端了。展现在眼前的就是浪潮滔滔的琼州海峡。

这里地形酷似伸向大海的一支牛角,被琼州海峡和北部湾所拥环,因海洋和灯塔而得名灯楼角,是陆地与海南岛直线距离最近的位置。

太阳还没有露脸,或者今天干脆不出来。天气凉中有暖,暖中有凉。天空一片碧蓝。蓝天下,一座雄伟壮观、面貌崭新的灯塔在灯楼角红土地上耸立着,塔身一行蓝底白字“中国大陆最南端”从上往下排列下来,格外醒目。灯塔四周有围栏,有翠绿的树木簇拥。

我站在高高的灯塔和巨石之间,任由山风吹拂,任由海风抚摸。那草木香和咸腥味混合着的微凉的风,吹动着我的头发,吹动着我的心扉,也在向我诉说着灯楼角饱经沧桑的历史,细说着它的前世今生。

回眸历史,历史总是沉重不堪,支离破碎。一百多年前的1894年,法国侵占灯楼角后,选择了分别在海南岛的临高和徐闻的灯楼角建立了两座铁架结构的海航灯塔。塔呈圆形,高约16米。灯塔建成后,于1895年投入使用。灯塔放光射程13.8海里,是雷州半岛最早的航海灯塔,也是我国与东南亚贸易航线重要的助航设施。1939年,日本占领了海南岛。为防止日军使用灯楼角灯塔,民国政府于1941年将其拆毁。

此刻,我仰望着眼前这座高高的新灯塔,心中无限感慨。这座新塔呈六角棱柱形,高36.6米,配备有智能化、高亮度的灯器,全天候工作的雷达应答器以及太阳能环保供电系统。这座新灯塔,是1994年在灯楼角灯塔设立一百年之际,广东省海事局在原址上建造的一座多功能现代化灯塔。重发生机的灯塔,它现在已成为大陆最南端的地理标志物。

暂别灯塔,我们向海边走去。去海边也只有百几十步。人未到,阵阵拍岸的涛声已声声入耳。离岸边二三米的一堆礁石中,高高竖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上雕凿着“合水线”三个红底字。原来,清光绪年间,灯楼角就被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滘尾祥光”。“滘”字意为两水分合处,即是南海和北部湾的分水线。每当波涛涌起时,就形成相互拍打的“亲吻浪”。这里与海南省临高角相距只有十二海里,遥相呼应,共同扼守着琼州海峡的西出口。

我们站在岸边,欢呼雀跃,争相拍照。海水汹涌拍岸,撞击着岩石,卷起层层白浪,尉为壮观。放眼望去,天水一色,海岛临高消失在海浪里。陪同介绍情况的徐闻县角尾乡党委黄副书记介绍说,天气晴朗时,夜间还可以望见对岸临高的高楼和灯火。可惜我们没能赶上这么好的天气。

沿着海边走,黄副书记给我们讲述了分水线的一个美好的民间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临高角有一位健壮貌美的渔姑,与灯楼角的一位靓仔相恋相爱。但因大海的阻隔,他们始终难以相会,只能通过海涛传递发自肺腑的恋情。后来,为了相聚团圆,他俩下定决心要筑一条海堤,把灯楼角与临高角连接起来。说干就干,他俩日夜奋战,顶风斗浪,搬石移礁,手磨破了,脚磨烂了,终于感动了海龟和海鸟。海龟背来了大石头,海鸟用嘴街来了小石块,层层叠叠筑海堤,不断向两边伸延,眼看快要合口了,却被巡海的夜叉发现,竟呼风唤雨,把快要接口的海堤冲垮,导致这对恋人殉情大海。男的变成灯楼角,女的变成临高角,凝固成这美好的传说。

听到这里,我微微一笑:民间的想象充满智慧和美好,善良的人们总是愿意用美好的传说来表达心中的向往。

我一直想来灯楼角。在往日的旅途中,我曾经来到过徐闻县二次。可惜来去匆匆,又因为灯楼角位置偏远,最终擦肩而过。我为什么一直想来灯楼角?不只是位置处于大陆最南端的旅游亮点,不只是历经沧桑的灯塔令我好奇探究。它的红色传奇,它的红色印记,一直在我心中珍藏着,一直催促我一定要踏访这块红土地。

深受红色传统教育的我,最耳熟能详的莫过于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海南岛的故事了。在我的少年时代,在我的青年时代,脑海里常常穿越到战火纷飞的年代,常常幻想自己是一名冲锋陷阵的勇士,一腔热血的报国男儿。

灯楼角,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海南岛的启渡点,是打响解放海南岛第一枪的首发地点。灯楼角,我怎能错过踏访你呀!

在灯楼角灯塔左边,距海岸百几十米处,有一座约三层高的石砌房子,房子由石块与石块垒起,石块之间用石灰填抹固定,很普通很不起眼的一座石房子。但这是解放海南岛的启渡点遗址,是渡琼作战的指挥所。

黄副书记对发生在这里的红色故事娓娓道来,广东式普通话充满了激情。他介绍:1950年3月5日19时,40军118师352团的一个加强营799名勇士,由师参谋长苟在松和营长陈承康率领,驾着木帆船,冒着严寒,冒着敌人的立体防御炮火,从这里启渡打响解放海南岛的第一枪。出征前,40军军长韩先楚还亲自到海边送行,并给渡海勇士赠送“渡海英雄营”的锦旗。3月6日14时,加强营在海南岛白马井偷渡成功。3月26日19时,40军118师352团2937名指战员由琼纵副司令马白山和师政治部主任刘振华带领,再次从这里启渡,经过浴血奋战,于次日拂晓在海南岛澄迈县玉包港强行登陆成功。

我一边听着介绍,一边绕着渡海作战指挥所遗址徘徊观察。简陋的指挥所内,光线灰暗,中间安放着一张木桌子,桌上放一盏老式煤油灯,散放着茶壶和几只茶碗,绕桌放着四张长条凳子。前敌指战员就是在这种环境中研究敌情,谋划决战的方案。

眼前的景物幻化了,我脑海里浮想联翩:大名鼎鼎的韩先楚将军,在指挥所里面对着浓雾笼罩、茫茫无际的琼州海峡,是怎么想的?在陆地上久经沙场,金戈跃马大半个中国的韩将军,即使横亘在眼前浪涛汹涌的海峡,也一定是镇定自若吧。我不知道韩将军后来回访过灯楼角没有,我也不知道韩将军当时的心路历程。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渡海攻打海南岛,也只是他的其中一个战役呀!只是这一次,他指挥的是木帆船,与国民党的军舰大船大炮决战,这需何等的气魄和胆识!

太阳还没有出来,没有冬天的灯楼角,凉意更淡了。我环视着这里的一草一木,遥想着当年埋伏在这里的千万奇兵,等待着总攻海南岛的那一刻。1950年的初春,寒风呼号,浓雾锁江,人在对面见不到,更兼风雨交加。首批冒着恶劣环境、冒着敌人的军舰炮火、驾着小帆船渡海的799名勇士,令我想起长征路上飞夺泸淀桥的十七名勇士。他们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置自己生死度外。我不知道这799名勇士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能从哪里找到他们的名字。但是,灯楼角会记住他们,雷州半岛人民会记住他们,共和国不会忘记他们。正是有千千万万个这样默默无闻的勇士抛头颅洒热血,我们才有今天的美好!

灯楼角,此刻为什么这么宁静,这么诗情画意?这是革命先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呀!

站在灯楼角这片英雄的土地上,仰望着碧空蓝天,环视着碧翠的树木,倾听着北部湾传来的阵阵涛声,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一片纯净的空气,心中充满了欢畅,更充满了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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