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

现在是凌晨两点。

合了那本合并而成的硬壳笔记本，将铅笔随意扔一边，活动酸软的手腕关节。

关台灯，吹熄系一缕思绪的小蜡烛，关掉冷气开窗。

早已习惯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写东西，不管有没有人打扰，不管白天或黑夜。关门但不锁，拉上摸不透风的落地窗帘，开台灯，然后点一盏小小的咖啡豆蜡烛。散发的微渺气息可以提神。几滴烛泪滴在手上，很烫。但只是几秒钟，原先炙热的烛液开始凝固，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就像破门而入的打扰者常让我措手不及。

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在夜晚记录一些东西，守候着夜色。

夜深人静，所有人沉沉坠在梦中。我借着他们香甜舒缓的呼吸，让自己的思路像废弃花园的杂草，肆无忌惮地蔓延扩散，因为这不是块肥沃的土地，不会有某个想要正经种庄稼的人来自作主张。

深夜却不觉得困顿，或许也是夜太凉的缘故。

现在是盛夏，相比白昼的温度，夜色确实要温柔清冷得多。整个人的浮躁也消减了不少，有心思静静坐下来用文字叙述那些东西。

我喜欢许多文字的表达方式，散文、小说、诗歌、童话。书柜上有小时候热衷的小说和童话，一堆放不下的书籍堆在一旁的实木地板上，是新购的几本诗词赏析和心理学的书。小时候被指定阅读的书目大多是那些温馨童话和几百年前留下的书籍，那时候的我提前有了叛逆心，对这些不温不火的语句并不怎么感兴趣。直到十二三岁，勉强被定为适合阅读青春文学的人群，饶有兴趣地翻看，却仿佛误喝了辛辣的黄酒，呛到不行。读书太爱钻牛角尖，钻到自己纠结烦恼。而读绚丽张扬的青春文学简直是让我在荆棘丛里打滚。那时候我才知晓，我已经被温吞吞的文字洗净了肠胃，已接受不起辛辣刺激。从小读的那些文字或许寡淡无味，但至少不会伤害我。

光着脚走出房间，略显冰凉的地砖一片片贴在脚下。走到厨房，尽量放轻声音打开橱柜，找到母亲白天采购的零食。默默坐在长餐桌旁的实木靠椅上，咀嚼略有甜味的饼干。母亲一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买的甜食糖都放得都很轻。这很好，令半夜偷食的我不会太容易发胖。

吃完几片饼干，静静俯身，贴上凉凉的大理石桌面。这是一块长且厚重的大理石板，以实木支撑，纹路很美。有时候盯着那些断断续续的线条，会发现它们会像一条蜿蜒小溪一样流畅到某片海洋。

外面有石砖晃动的窸窣声音，应该是在红砖小路上骑着大轮子的脚踏车的巡夜人发出的。我对小区的路面一向很有好感，小块红砖铺得松散，自行车过来，会听到一阵红砖律动的声音。想象自己是在清浅溪水中游走的一条白鲦，晃出一串涟漪。

已经下半夜，大月亮升起来了。

不费力地看到：今晚的月亮真好，月色也澄澈。明明不是水纹，怎么也可以那么温柔清澈呢？想起晏殊的词，梨花院落溶溶月。真幸运，虽然我没有梨花纷飞的庭院，但还有那么一大面落地窗子呢。

大理石的桌子也静静地陪我，上面落了一些细细的饼干屑。小心地用纸巾擦拭掉，存在鸟食里，我不敢在月亮下随意丢弃这些。

光着脚走回卧室，小妹已经熟睡，月光下的小脸和我照片中幼年的人儿是多么相似。真是神奇。

裹着有些凉的被子，让自己的体温慢慢暖化它。然后肆无忌惮地睡着。等着清晨起来跑步的母亲轻柔地为我掖上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