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河畔

作者: 龙巧玲2020年10月31日生活随笔

我是一个人,从镇东头一户人家墙后的石阶上山的。苞谷秸秆围成的院墙,一扇树枝扎的小门。一只狗抬头望了望,没有叫,和镇上其他的狗一样,对人不陌生,摇摆着尾巴走向前院了。一棵梧桐紧挨着一棵橡皮树,互相交换着寂静。

再拐上一道斜坡,我就看见人家的前院了。没有人,一辆旧了不能动弹的拖拉机,几只鸡在它脚下刨土,墙角立着几个杈耙农具,墙根下堆着杂物。小院前面有一道很窄的路,路那边就是山坡,满坡的树又是一道碧翠的屏障。黄泥墙披着光斑,像蛰伏着一只时光的花豹子,在它的左上角,挂着一只褐色的旧草帽。没有庄门,从桥墩斜侧过来的两道光,就是两道柱子,撑着半边空。

山上有路,隐在草丛,像有一头牛拖着缰绳。我从一条山路转到另一条山路,从一处草丛转到另一处草丛。我继续前行,一直向西是隧道口,再过去是一道山坳,下山的斜径,通向铁索桥。

我在一道缓坡的树荫下小歇。一只山鹑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我相信那是一棵树给另一棵树戴上了一枚戒指。椒麻香,野花椒树顶着一丛一丛红珊瑚,燃烧如火。看见一颗野草莓,我是扒开许多层绿,好像扒开岁月的缝隙找到它的。

在一块光斑下,剔透若红宝石。我相信草木昆虫是有情的,你看那只粉蝶,从一朵花跳到另一朵花,一定收集了很多的悄悄话。它和我打了一个照面朝坡下飞去了。满山的叶子都张开翅膀,每一朵花儿都在梦想。那么多好看的花儿,我无法一一叫上她们的名字,就像我一生遇到的那么多好人,无法一一说出他们的姓名。

比惆怅久远的是渭水。吊桥上的铁索锈迹斑驳。峡谷两侧的山峰像是被巨斧劈开的,一道弯的重叠恍然两岸的牵手。山上有云,凝凝不动,一只苍鹰高旋,始终没有穿破那些层云,唳叫声声。

吊桥那头被一道砖砌的矮墙堵住了,我是攀着水泥台下搭着的小梯子爬过去的。坡上大片的房屋是一个叫胡店的村庄,聚居在吊桥西旁,一座二层楼的院落里红旗高扬,应该是学校吧!

山下几块洼地里是抽穗的苞谷,苞谷地旁一条曲折的小路,通向蒿草深处。我无法诉说什么,更不想过多泄漏一座山的秘密,只是把门前才浇过水的太阳花扶了扶,胭脂草花苞像染红的嘴唇。

旁边地里有人家,靠着秸秆围墙站的是几棵苹果树,青果有些羞赧,在树叶里闪闪烁烁。守着柴门的是一只灰白的大蜘蛛,刚刚补完网,正朝一只挣扎的飞虫爬过去。无需惊扰什么,我行进在这个下午就是来独享的。渭河滩上那么多石头,每一块都是寂寞的坐化。

河水流到这里窄了,浑黄的漩涡像是隐含着一个一个巨大的秘密,来不及吐露什么就被更大的漩涡吞没。从东南山坳里汇集的东岔河,一缕清泉如青丝飘动。

岸湾里一片白棘盛开着,一头一头白发,白的叫人惊心。大片裸露的河床,满滩的石头;齐腰的蒿草,一头卧睡的牛,无法说得清,究竟谁是时间凝练出的一块岁月的骨头。

流水长。波浪赶着波浪。在渭水旁久坐,你能感受到的是多少流失,多少遗弃,多少沉淀,多少凝重,日子在荒草梢头一天一天枯黄。

天空的乌云是天空的沉默,天水的渭河是大地的琴桌,谁是时间?谁在弹响?

崖坡上吃草的一只羊,一声紧过一声的咩叫。以及我,青岩石上落座。究竟,谁是谁的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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