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峪营的森林

博峪，是一块神奇而美丽的地方，是一颗镶嵌在甘南草原东南边陲的璀璨明珠。那里茂密的森林、美丽的风光、醉人的采花节让我流连忘返……1993年7月底，我从甘肃省林业学校毕业后，便来到了全国九大林区之一的白龙江林区。

那天，秋雨淅沥，烟雾缭绕。我离开长江二级支流白水江，沿博峪河逆流而上。汽车驶过杨家卡，就进入舟曲县博峪乡地界了，向右拐进一条山沟后，高山对峙，汽车吃力地沿着盘旋公路顺沟而上，一直向茫茫林海深处驶去，司机谨慎地操作着。汽车经过阿路沟村时，热情的村支书薛朗北硬是拉着我去他家吃晚饭，并主动送我们上山，他担心上山的4座木桥是否结实。汽车又开始颠簸，爬过一段上坡，驶过近200米的石峡，合拢的两山骤然分开，真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这时，云开雾散，夕阳露出了鲜红的脸。一块块整齐的苗圃呈现在眼前，树苗经秋雨的冲洗，显得格外碧绿。阿路沟营林队依山傍水，坐落在两沟交叉处的山梁下面，地势开阔平坦。两排旧平房前面，是一座新修的院落。队部的西边，一条小河在尽情地歌唱。

阿路沟营林队党支部书记李天时热情地接待了我。队部上下的层层梯田，是20世纪70年代初开辟的百亩苗圃，主要培育云杉、冷杉、油松、落叶松等针叶苗木。育苗不但繁忙，而且辛苦，新播、移床、起苗、除草、病虫害防治等工序，环环相扣，不敢有半点疏忽，技术员要像母亲哺育婴儿一样侍候苗木，否则前功尽弃。每年春夏之交，一车车优质壮苗就从这里运向生产工段的采伐基地。

初来乍到，青山绿水令人心旷神怡，觉得一切都很新奇，心里美滋滋的。整天和大伙在圃地忙活，秋季的主要任务是除草和排水。山里的生活单调而寂寞，没有电视、报刊和杂志。摊上这秋雨绵绵的天气，日子更显得漫长。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色，队部西南角的那泓清泉，便是一个好去处。秋雨中的泉，清澈明净，泉里盛开着无数水花，冒着气泡，层层雾气笼罩四周。这时候，泉像一位含情脉脉的少女，仿佛有无限的心事向你倾诉，让你感到含蓄、忧郁和纯洁，那一圈圈涟漪温柔地在你心头荡开，荡开……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绿的、黄的、红的树叶，交相辉映，斑驳陆离，一幅幅五光十色的天然油画让人目不暇接，如醉如痴。秋高气爽，万紫千红，站在泉边，泉静悄悄的，像一位雍容典雅的少妇，好像在思考什么，显得深沉、内秀、热情。火红的枫叶，在空中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泉边、泉里。蓝天、白云和红枫，还有一个可爱美丽的你，全都被倒映其中，妙不可言。

水落石出，严冬来临。防冻是关键，我和工人们用稻草帘子给原床苗盖上厚厚的棉被，全年的育苗工作就算画上了句号。大家开始陆续回家，“欢声笑语一时稀”，北风萧萧，到处是荒凉、寂寞和冷清。雪花飘飘，小河结冰了，满山的银光，冷峻而耀眼。而泉呢，仍然满盈盈的，美丽的雪花落到泉里，立即香消玉殒。清泉陪伴着白雪和青松，苦挨着日子，等待着春天的来临。整个冬天，泉边一直不曾结冰，哪怕是一小块！细思之，随遇而安，甘于寂寞，不畏严寒，保持本色，这就是泉的品格吧！

一个晴朗的早晨，我照旧去泉边打水，当我蹲下去的时候，猛然发现泉边有几丛发芽吐绿的小草，我被惊呆了，到处都是雪呵！是泉，最先知道春的信息。翻开日历，农历三月十九，已经是暮春了！回家过年的职工陆续归队，带来了许多外面的消息。天气一天比一天暖起来，河边的旱柳渐渐长满了浅绿色的芽，毛茸茸，软绵绵的。冰雪开始融化，浑浊的河水涨起来了，唱着欢快的歌，奏响春天的进行曲。这时候，野山鸡才开始出来觅食了。

粉红的野山杏和洁白的野李子最先开放了，花香袭人，五彩缤纷，招蜂惹蝶，欢歌狂舞，好不热闹。进入夏季，苗圃的工作主要分三个阶段进行——首先是起苗、苗木分级和运苗造林，其次是新播和移床，紧接着是灌溉、除草、病虫害防治和苗圃管理。这是一年中最苦最累的季节，上百人在大田里劳作的场面是非常壮观的。山里的骄阳特别的热情，泉像一面光芒四射的镜子，老远就刺得你睁不开眼。走近泉边，泉底的小石子粒粒可数，温润如玉。泉水咕嘟咕嘟地冒出来，荡着波纹，似乎在向你微笑致意。中午时分，大伙聚到泉边提水和淘洗，谈笑风生，非常热闹。调皮的姑娘冷不防淋上两捧清泉，让英俊的小伙激灵灵打个冷战，这时候，连泉也乐了起来。当夜幕降临，坐在泉边的石头上乘凉，四周的山峰黑魆魆的，泉仿佛正在睁大眼睛窥视自然的秘密，翘起耳朵聆听天籁的声音。泉的温柔和静谧，让人陶醉。不知不觉，已是繁星满天，月亮爬到山边，将银辉洒满山间。泉，那样清冷，那样幽雅，似乎正在品味“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独特意境，正在体会“水清鱼读月，山静鸟谈天”的美妙情趣。

采花节，是博峪古老的传统节日。1995年端午节阿路沟村举办采花节，营林队职工应邀参加。藏族儿女身着节日盛装，头上插满鲜花，职工和群众手牵着手，在打麦场上尽情歌舞，气氛十分热烈，场面十分壮观。一曲祝酒歌，一碗青稞酒，这不仅是藏族的豪放和风俗，同时表达了对客人的尊重和真诚，对美好生活的祝愿和向往。村党支部薛支书给大家讲采花节故事———那是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属民间传说。而这里山高林密，水草丰美，曾经在解放前后养过数千匹军马，这倒是事实。军马场搬迁到河西山丹后，林业工人住进马棚，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开始生产木材，支援国家建设。在20世纪70年代初开垦了130多亩苗圃，昔日的马棚变成了青砖红瓦的平房，这就是现在的阿路沟营林队。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四年后，我离开了阿路沟营林队，告别了朝夕相处的姐妹们。西北林学院毕业后，我在遥远的另一块苗圃里耕耘，一直没有回去过。而那泓泉，如千年的佳酿，愈久愈醇，像碧绿的翡翠，玲珑剔透，一直流淌在我心灵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