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里的村庄

作者: 李晓2020年11月25日心情随笔

我那故土上的村庄,它在哪儿去了?这些年来,村子在不断萎缩,村子里的好多人,灵魂也在流浪。

庆幸的是,我们又在微信公众号里,找到了村庄。

一个村庄的公众号,已有一年半了,它在互联网的海洋里,飘着村庄里的稻花香,让城里的游子们,穿在一根村庄的老藤上,再次感受着农历二十四节气的天光雨露。

这样一个微信公众号,把一个村庄进行人工呼吸以后,回光返照到我们日渐深陷的眼窝里。

是前年中秋节前夕,我们几个从村庄出来的人,在城里大排档喝酒。喝着喝着,老杨突然哭了起来。老杨在城里是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从我们那个村庄出来,已三十多年。老杨从来都是一个豁达爽朗的人,他的哭声把几个男人顿时弄得尴尬起来。唉,老杨你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吧,在城里奋斗的男人,哪一个没有一部辛酸史,刘德华不是也唱过“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么。

等老杨呜咽着哭完了,他抬起头说:“是我不孝啊。”我们几个男人才把事情搞清楚了。原来,老杨那八十四岁的父亲,非常顽固,坚持住在乡下,至今还种庄稼,喂着一头老水牛。老杨说,不知道多少次劝老父亲来城里居住,老人死活不同意,有一次还发脾气了,要同老杨断绝父子关系,大声对儿子训斥:“你要孝顺,就回村里陪我住,我走了,这房子咋办,地咋办,牛咋办!”

老杨说的这个村庄,差不多已近荒芜,杂草疯长,都快把坍塌的老墙、血管一样串起村庄的大路小路淹没了。有一次我回村里去,想望一眼老井里的水,老井也干涸了,原来这些像村庄眼睛一样清澈的井,而今也如患上了白内障。还有那些村庄山梁上的坟,在无数次的山洪泥石流中,差点也没了踪影。

老杨说,靠我父亲这几个老人,能把村庄看护好吗?

老杨的话,也触摸到了我们几个男人埋在内心里的痛处。当教师的老吴说:“我们这些人,今后问起老家在哪儿,还能像牧童一样,遥指杏花村么?”一阵沉默过后,有人提议,老吴,你对电脑精通,就搞个村里的微信公众号吧。就这样,村庄就长在了微信里。老吴把版式与内容都设计得相当漂亮,他把我吸收为公众号的主要作者。我写过不少乡土文字,都经过老吴的编辑发到公众号。没想到,那些文字,在深夜里还有人默读,感叹点赞。他们说,人也像庄稼一样,离不开土的滋润。

于是,在这个微信公众号里,我们望到了这些久违的场景:炊烟袅袅,那是老杨父亲在做柴火饭时燃起了稻梗;目光如秋水盈盈的老水牛,那是村里七十九岁的王老汉牵着水牛去山坡上吃草,老水牛面对镜头,主动配合拍照;我的堂伯,一个佝偻的身影紧贴大地,他在收割稻谷;一个老头儿靠在墙角打盹儿,老太太抬头眯眼看云层里的飞机;老梁在北京的儿子,带着新婚的妻子回到村庄,老梁走在前面,儿子儿媳跟在后面,他们沿着村庄的路,走了一圈;村子里风化了的石壁上,出现一个像菩萨的图影;城里的刘老二回到村子里,在祖坟前磕头祭奠,他带上随身的帐篷,陪着土里的爹娘睡了一晚……通过不断传播,“老院子”微信公众号而今已有固定的粉丝读者三千多人。一个在广东的老总,也是我们村子里出去的,每天嗷嗷待哺般盼望公众号更新。他一个人在他乡的暮色里,看公众号里飘起的炊烟,他在微信里告诉我,多少个夜里的梦中,赤足走在童年山道上,听见妈妈喊他回家吃饭那绵长的呼唤。

这个村庄里的微信公众号,成为消融我们乡愁的一块田园,汩汩流过我们心田的一眼井水,让我们找到了一条回到故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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