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荷眺望

作者: 方刚2021年02月11日生活随笔

1

荷是牧歌里悦耳的音符。

荷总是靠近稻。一滴水从秧苗出发,经过田、沟、渠、塘,沁入荷的体内。荷应和稻的脉搏,按照同一节奏合唱悠扬的牧歌。它们用相同的绿,泼洒梦的底色。稻穗一一低头,将乳汁凝固成饱满的日子。荷花次第睁眼,纵情裸露美丽风情。

我想喊出荷带着土气的名字,喊一声“莲”,一个乡下女子会不会应一声,又低头掩饰腮边的绯红?喊一声“藕”,母亲会不会伸来一双手,抚摸积攒在我体内潮湿的乡愁?

荷与稻农事不同,却映照着相似的劳动姿势。农人弯着腰身,把自己插进或者拔出泥土,需要倾尽汗水,炊烟才会飘荡香喷喷的饭菜味道。

微风徐来,荷与稻争辉,一万个少女扭动腰姿。裙带轻轻飘扬,裙摆沙沙作响。

2

荷是诗文里灵动的韵脚。

荷叶田田,这粉彩,这丝绸,这书页,淌开,铺开,摊开,倾泻碧绿的声音,倾泻关于荷的诗文。

沿着一缕清香,我找到,荷在《诗经》里晃动影子,先民用最初的诗珍藏美丽与清香。“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屈原喜欢把自己装扮成一支荷的样子。王昌龄最早用荷叶裁出罗裙,杨万里让蜻蜓采撷荷尖的清新,并让六月荷花染红一轮太阳。我想与李清照一起,泛舟藕花深处,沿着平平仄仄的水纹,在一首小令里找不到归路。

莲是一种象征,文人喜欢把名字写在莲叶上,以示清白,并想证明,骨头里的香气与生俱来。周敦颐情有独钟的那支莲,在诗书里衍生无数芽尖。面对黑暗,荷始终保持干净的姿势。

我想用一塘月色,晕染朱自清笔下的荷,晕染朦胧、宁静、清高与淡泊。

再一次阅读荷花,我依然读到美,或者更美。

3

荷是爱情里羞涩的回眸。

水路蜿蜒,可能通往爱情。泛舟藕海,会不会遇到一个江南女子?她要用“怜子”的暗语,将我幸福地采撷。这位临水而居的女子,温婉、浪漫,也不乏热烈,在一首南朝民歌里,把爱情叠成荷花的形状。

你看,你看,她纵情晃动一抹绯红,我会经不住她的哗哗水声,以穿越的方式,靠近她的爱情,任她把雨水,弄湿我的肩头。

我知道,她眸子里蓄有太多的忧伤,在某个楼台,望断了一个又一个帆影,而月芽锋利,一刀一刀切割孤单。开放以前,她用力捏紧自己的心,保持一分纯洁与素馨。

我要狠狠地爱她,把几尾鱼放在她的东西南北,在她脸上荡出一圈圈涟漪,让她从《西洲曲》里走出,变成一个农妇,可以褪尽颜色,可以身材臃肿,她种植的烟火,一片葱茏。

4

荷是烟火里可口的味道。

在一个以荷为主题的酒店,我参加莲藕全席盛宴,见识莲藕的各种做法,品尝到同一种植物的不同味道。

我猜想,这些做法来自民间。炒、煎、炖、卤、炸,或者作为配料,家庭主妇总能把简单的日子调和得容易入口。被炊烟反复熏烤,她们会提前泛黄。

我忽然想到母亲,想到一双皴裂的手,想到莲藕的脆爽与微甜。

我知道,母亲已将乡情、方言、爱恨,通过莲藕,或者别的粮食、菜蔬种植到我体内。莲藕就是我的亲人,或者是我的地下部分。

这些年,她们呆在泥土里,一直絮絮叨叨地,絮絮叨叨地,念着我的乳名。

5

荷是宗教里澄明的宁静。

荷花是有生日的。农历六月的某一天,人们膜拜荷花仙子。从他们虔诚的脸上,我读出祝愿、热爱与感恩。

手持荷花的荷花仙子雕像,让我想到坐在莲花上的观音。她们属于不同宗教,却拥有共同的莲,用不同方式,想把人引渡到真善美的境界,引渡到没有痛感的幸福里去。

需要怎样净化自己,才能抵达一朵莲?我必须用莲香一遍遍熏染筋骨。

在寺庙,我寻找那朵圣洁的莲花。从最初的步步生莲,到拈花一笑,莲花在佛教里永恒地盛开,象征宁静、纯洁、美好、欢乐。

一个人以莲为邻,体内就会贮满馨香,莲花是心中会生长的光亮。

我不信奉宗教,但景仰莲花。对每一株莲,或者荷,或者藕,我都保持眺望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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