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间一角亭檐

在乡野间行路，走得有些劳累的时候，往往能在山坳转弯处看到一角亭檐。那时不比现在，外出主要靠步行，因而人们便在道上选择避荫通风的地方修建亭子，供人休憩。那些亭子都十分古老，因为每隔一些年头便有人修葺，所以并不破旧。斑驳的石头，灰褐的柱栏，让人感到行道的漫长与岁月的沧桑。

我第一次体验亭子是在五六岁的时候。那年端午，父亲带我到大山里走亲戚。那个地方离我家很远，到了端午天气很热，爬上一道道山岭，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父亲不停的鼓励我：“快了，前面就是亭子里，到了那里我们歇会儿。”终于，又爬上一道山岭后，我看到不远的山坳里露出一角亭檐。

那个亭子依山而建，在狭窄的山隘上盖一个屋顶，边上砌着石头，道路从中经过，两边各摆着一排石凳。亭子虽然简陋，但此刻对我来说，能有一个这样的地方歇脚就非常不错了。我一下坐在条石上，通身说不出的舒服。一路走去，这样的亭子有好几处，每到一个亭子，父亲便让我在里面歇息一会。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第一次有了长途跋涉的真切感受。

没想到多年以后，我还会在那条山道上跋涉，还会在那个亭子里歇息。师范毕业后，我分配在大山那边的一所中学任教。那里没通客车，要翻山过去。山路很远，我总是以亭子作为参照，计算路程还有多少。山里风景很美，林间鸟语如歌，到处山花映眼，岩壁染翠妆黛，谷底山涧潺湲。一路行来，看看风景，倒也意趣盎然。特别是累了的时候，看到不远处露出的一角亭檐，便来劲了，于是加快脚步往前赶。来到亭子里，倚栏而立或坐下休息，看到山路蜿蜒伸向远方，想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诗句，漫长的行程竟然有了些许诗意。这样一段一段走下去，不知不觉便走完了整个行程。虽然有些劳累，但心却非常从容。

在那些亭子中，有一个比较有名，叫马山古亭。马山山势险峻，因形得名，有条古道通向外面。古道是那里人外出的必经之路，古亭建在马山隘口。和其他亭子相比，这座亭子规模要大得多。它是廊檐式的，石头垒砌的墙基就有二尺多高，青砖褐瓦，既精致、又古朴。出了这座亭子就算到了外面，进了这座亭子，便算到了家里。因而当地人对这座亭子情有独钟，把那个地方叫做亭子里，马山古亭也就成了他们心中家乡与外地的分界线。

随着社会发展，那里修通了公路，人们进出再也不用步行。那些亭子失去了作用，没有人去修葺，渐渐倒塌荒废了，其中就有精致古朴马山古亭。虽然现在交通方便，但过于便捷的旅途往往使人感到有些空虚苍白。每次路过那里，看到一处处淹没在荒草中的古亭废址，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最近我乘客车从马山经过，竟看到当地人在修复古亭。一问才知道，这个亭子年代久远又精致古朴，作为文物，政府要修复如初保护起来。我想，现在社会变了，生活节奏快了，即使有这么一座古亭，会有谁到里面休憩？这个奔忙的世界，原本就容不下古道长亭的那种从容与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