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

我们给小猫弄了个房子——不是买的，是人家送的。送的人家原来也养了一只猫。猫的房子该叫猫舍。木头旧了，可能原本就是那种像被烟熏过的木头，很结实，很古朴。猫舍的样子端庄、大气。有走廊，有卧室，卧室有一扇窗，不是能推开的那种窗，有一道道的窗棂，猫能伸出爪子够外面吊着的铃铛。很好玩。猫对气味特别敏感，尤其是同类的味道。我们彻底清洗了猫舍的各个角落，用的是我们用的沐浴露，剔除了上一只猫残留的任何蛛丝马迹。住到这样的房子里，独立、安静、凉爽，猫该觉得幸福。

可是，猫并不喜欢。它自己不进去。我们逗它进去，它也不进。我们把它塞进去，前脚进，后脚出来。偶尔，它能在里面卧一会儿，只一小会儿，又甩着大尾巴出来四处溜达了。

一定嫌空间小。没有猫舍之前，它是睡在沙发上的。晚上，客厅通往阳台的门开着，它可以随便进出。阳台外面，对它而言也不是高墙耸立，有栅栏，跳下栅栏便是开阔的草坪。相比，猫舍的确逼仄、憋屈。

空间与时间，一个是方的，一个是长的。一个是立体的，一个是线状的。空间是能够伸缩的高度和宽度。比如房子，人家的屋檐高，你的屋檐低，你进出门要猫腰、低头，不自在，人家，则可以挺胸抬头，阔步走；同样是小区，你的楼距小，人家的楼距大，你鸡犬之声可以相闻，人家极为私密；同样是三室两厅，人家可以面朝大海看朝阳，看落霞与孤雁，你的外面是垃圾场，臭水沟，浩浩荡荡的车流。

人的一生都在为空间的延伸而努力。离开乡村，是因为空间小，面朝黄土背朝天，你的空间就是你的眼睛与土地的那一段，一米见方。你可以登上土山，使劲呐喊，可是，你的声音被山阻挡。进入城市，你的目光穿越的是迅疾的车流和人流，高楼大厦，物质与经济，金钱与功利，善良与丑陋，富有与贫穷。你抬头看天的时间不多，低头看地的时间也不多，平视出去，你看多远，就能走多远。

知识也是一种空间。你会越来越多地发现，知识，即便极为专业的知识，也不局限于一个死角。你可以把烹饪写入小说，用机器的缜密思考哲学，用庖丁解牛的原理解读工匠，用经济学诠释生活。

空间与时间是死对头。我们需要用时间去开拓空间。我们在空间的每一次延伸都需要时间的耗费。

空间是时间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