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话可说的年代

周末，儿子大清早出门，他有一个中学同学，家在外地，如今回小城来玩，两人当年是相当不错的死党，自然要好好聚一下。我叮嘱儿子带同学回家吃饭，他却做了个鬼脸说：“那样多别扭，他和你们又没什么话说，还是到外面吃舒服一点儿。”

结果，儿子接了同学去玩，路过家门口时，忽然想上楼换一件衣服，他自己跑上楼时，我正好下楼去买菜，听说他的同学就在楼下，我自然准备跟人家客气一番。我来到单元门口，的确看到一个和儿子年龄相仿的大男孩，他长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正靠在自行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可能是看到了搞笑的视频吧，只见他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我在旁边站了足足有两分钟，却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我张了张嘴，忽然不想打断这位低头族，于是悄悄走开了。晚上，儿子回到家，问我为什么不跟他的同学打招呼，我耸了耸肩答：“无话可说呀。”

大姐家的儿子雨飞，平时在北京打工，一年难得回来几次。不久前，他回家探望父母，顺便也来跟我家儿子见一面。两个大小伙子刚见面时聊得挺热闹，我给他们准备了零食和水果，就到厨房去做饭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客厅里变得安静下来，安静得只听到嗑瓜子的声音，我出来一看，两人各据沙发的一端，都在聚精会神玩手机呢！我忍不住说：“你们一年多没见面，倒是在一起好好聊聊呀，怎么都玩起手机来了，难道无话可说吗？”他们冲我笑笑，居然不约而同地说：“我们平时一直通过微信聊天啊，又不是真的不通音信……”

我想起一位老同学，上学时我们关系不错，毕业之后就渐渐失去了对方的消息。没想到多年之后，彼此又通过微信联系上了。

不久前，我正巧要到老同学所在的城市出差，她极力邀请我去她家做客。我对这次重逢也充满了期待，特意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裙，拎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兴冲冲地去了。房门打开的瞬间，我忽然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中年发福、衣着华贵的女人，跟当年那位永远穿着校服的清纯少女联系到一起，她显然也有同感，愣了一下才热情地把我让到屋子里。

看得出来，老同学为了迎接我，提前也做足了工作，不仅准备了丰盛的菜肴，就连给我家孩子的礼物也别出心裁。我们热情地举杯，聊天时也显得很热闹。分别之后回到家里，我却几乎想不起来聊了些什么，二十年的光阴太长，有许许多多东西被隔断，再也回不到从前，能说的话题都已通过微信聊过了，而不方便聊的话题谁也不会提起。我们都害怕冷场，于是拼命找话题，终于貌似圆满地完成了这次相聚。

如今这个年代，网络如此发达，微信和QQ，让人和人之间没有距离，无论隔了多远多久，总能找到你想找的人，各种娱乐资讯的发达，也成就了越来越多的低头族。人和人之间真正面对面的交流却变得困难起来，同事之间，老朋友之间，夫妻之间，父母和孩子之间，都因为网络的介入，变得越来越沉默。

我们在一起，我们却无话可说，这是一种多么无奈的悲哀啊。也许，只有当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种悲哀时，我们的世界才会变得不再如此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