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长有二月河

作者: 周百义2021年08月15日生活随笔

岁月匆匆,作家二月河已经离开我们将近一年时间了。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二月河先生,是2018年8月22日的夜晚。那时,他刚从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内科病房。

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虽然神志是清醒的,但已不能说话。我噙着眼泪,注视着他微睁的双眼。我握紧他宽厚松软的手掌,仿佛感觉到他起伏的心绪。

最后一次接到二月河先生的短信,是2018年3月19日。多年来,我几乎每天都能接收到二月河先生发来的一条或几条短信。谈人生,谈励志,谈社会上的种种有趣和没趣的事。或者,互相通报一下平安。

最后一次与二月河先生通电话,是2018年3月25日,家乡的一位朋友要开展乡村旅游,希望通过我请二月河先生写幅字。二月河先生刚刚从病房里出来,主动打电话给我,问我的朋友什么时间去南阳。后来,朋友发来了他与二月河先生举着条幅的合影。

初识二月河先生,是在32年前。那是1987年8月10日的上午,我们在南阳二月河先生家中见了第一面——那是一个巷子尽头两间潮湿的陋室。我看见了几案上他挑灯撰写的密密麻麻的稿件,看见了他供盛夏放进双脚的水桶,看见他桌上那只香炉中袅袅燃烧的藏香。从这天开始,一位编辑与一位作者开始了长达30余年的亲密交往,开始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情感的交流。

从1991年,二月河先生的长篇历史小说《雍正皇帝》的第一卷《九王夺嫡》在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到2002年,二月河先生的13卷本文集,包括《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在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30多年中,围绕着作品的编辑、出版、宣传、评奖,乃至版权的保护、转移、衍生,我与先生有过无数次沟通与交流,有过共同的喜怒哀乐。我在出版社当编辑时是热线联系,我在出版社当社长时是热线联系,我离开了出版社,去到长江出版集团任职,二月河先生签署授权协议,还是将他作品的守护权交给我。哪怕我退休后,去负责《荆楚文库》工作,有关二月河先生作品的相关事宜,别人还是想到我。

有人问二月河为什么舍近求远,将作品全部托付给外省的一家出版社出版?还有人不止一次地允诺用更高的版税,希望二月河将作品交给他们出版。但二月河和他的夫人,30多年如一日,始终相信当初的选择。

2006年前后,《二月河文集》出版几年后,他与夫人一起来到武汉讲学,多次向我提出将稿费再降两个百分点。我说不必了,你作品的艺术价值与市场价值远远超过目前的标准。这是我迄今为止,听一位作家多次提出要将自己作品的报酬降低一些。也许,他对于金钱的态度,他声名远扬而依然谦卑低调,是他赢得人们尊重的原因。

市场经济条件下,很多人慨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淡漠,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尔虞我诈,但一家出版社的编辑与一位作家的故事,却说明人与人之间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信任与友谊。当然,在彼此之间,必须有经过时间检验,经得起岁月淘洗的心与心的碰撞。

20年前,在先生即将写完《乾隆皇帝》的最后一卷时,我们签署了写作晚清系列长篇小说《陨雨》的合同。那时,他身体尚可,希望通过文学的形象,思考晚清中国社会的发展脉络与那个时代叱咤风云人物的命运。可惜,由于身体原因,写完“落霞三部曲”,他没能再从事鸿篇巨制的写作。

不过,一位作家,能有13本历史小说陆续问世,作品反复被改编成不同体裁得到广泛传播,得到海内外的高度评价,此生应当足矣。虽然先生的《雍正皇帝》在某些评奖中有遗珠之憾,但正如他所说,读者的喜爱是最大的奖赏。

巧合的是,二月河先生去世的2018年12月15日,也是我64岁的生日。也许上天安排,让我们牢记住生与死的转换,牢记一位编辑与一位作家的生死相契。先生瞑目矣!有您的13卷雄文,历史会将您镌刻在时间的年轮上,中国的文学史会留下您辉煌的足迹,中国的读者会一代一代将您放在心的祭坛上。

人间长有二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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