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纸飞机

临睡前，儿子关切地询问：“爸爸，明天中午是你去接我吗？不要忘记带上纸飞机，咱们可以在公园里玩一会儿……”还没等我回复，做妈妈的已是河东狮吼，“快点睡吧，都几点了，明天早晨又赖着起不了床！”话音未落，卧室里的床头灯已被强行熄灭，门也被关上。

儿子11岁，读小学六年级。只要不是节假日，孩子就仿佛处于半军事化管理状态，按时作息那是必须遵守的。小升初的压力山大，据说市里的重点中学，录取比例是百分之五。都说是义务教育，可是家长和老师拧成一股绳，拼尽全力扯着孩子往前冲。

但是，爱玩是孩子的天性，对所有的玩具热度总是稍纵即逝。做完作业已是晚上8时许，没法下楼活动，儿子就在家里折起纸飞机。经过反复实验，他发现用某种型号的便签纸折出的飞机飞得最高，而且，随着不同的折叠细节，纸飞机呼啸划过的路线也不一样。有的会盘旋而下，有的却箭头般穿越空间。那些纸飞机在客厅里飞得满地都是，有的藏到了冰箱后面，有的跌落在沙发下方，还有的半途“失事”一头扎进了花盆里。但儿子对此兴趣浓郁，一连几天晚上都不停地折着纸飞机。

这直接导致他临睡前莫名地兴奋。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根本无心分享他的大呼小叫，只是不停地提醒他收拾书包，赶紧刷牙洗脸、洗脚，立即熄灯就寝。孩子的作息，要是像个机器般可以操纵，做妈妈的就安心了，一看到点了，立即切换模式。否则，她就一直焦虑着：拖着不睡，怎么长个儿啊；早晨起不了床，上课会不会打嗑睡啊；起得太晚，哪里有足够时间吃早饭啊……

我的心里钝钝地痛。刚看到微信朋友圈里有一篇文章，丰子恺作文说“小时候真傻，那个时候总是急着长大”。所有的成长都带着阵痛和伤痕，一脚踏进成人的世界，哪一个日子不是在撕裂中前行？在成人的世界里，哪有“容易”二字。所谓“童心未泯”，只是回味和留恋而已。公园里，有几个夹着公文包的成年人在肆无忌惮地奔跑着、欢叫着，开心地扔着纸飞机？

妻子向我投诉，说最近儿子总是对她发脾气，甩脸子。她的细心呵护，换来的却是白眼。其实，我已经注意到，我们和孩子已经不能在同一频道上共振。即将进入青春序曲的孩子，他以自己的方式打量这个世界，他要玩得开心，他关心网络游戏新的玩法；而我们关注的是最实际的东西，最近月考分数有没有下降，不正确的坐姿会不会影响到他的视力，英语需不需要选一个兴趣班？成人所有的兴趣，对孩子来说，成了一种负担；哪里是兴趣，简直就是缰绳和牢笼。父母的苦心，孩子并不是不懂，而是他不愿意去懂，因为那是成长中阵痛的雪上加霜。

我准备把客厅里所有角落的纸飞机都一 一寻找出来，专门装在公文包里，接他中午放学经过公园时，一定要陪他一起开心地扔会儿纸飞机。飞来飞去的那些纸飞机，我一定能听到它们呼啸的声音。因为我仿佛听到，它最大的背景音是孩子快乐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