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我梳辫子

作者: 魏霞2021年12月19日抒情文章

每次看见扎辫子的小姑娘,就会想起童年时粗线条的父亲给我梳辫子的情景,感觉父亲那种难得的温柔胜过世上一切的美好。

我小的时候,父亲在三里之外的村庄教书,不管刮风下雨,一年四季总是骑着一辆哐当哐当响的破自行车,一天三顿地回家吃饭。那时的乡村学校有上早晚自习的传统,父亲每天晚上在学校上过晚自习后,住在学校,第二天早上再上早自习,上完早自习后回家吃早饭。早上是母亲最忙的时刻,既要给一家人做饭,又要喂鸡喂鸭喂猪,用母亲的话说,都是些张嘴的东西,不让谁吃饱谁都会闹。一大早,猪圈里的猪吱吱吱地扒着猪圈在叫,那几年我家每年都要养头被称作“长白山”的长嘴猪,临近年关时卖了,作为过年时的开支,这种猪力大无比,饿坏了会使劲拱猪圈,能把猪圈拱塌,每次逃出来,若想再把它赶进猪圈,要费八布袋气力,猪那主是得罪不得的;鸡鸭倒还能得罪得起,但若清早一放出来,不先堵住它们的嘴,它们就叽叽叽、嘎嘎嘎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往屋里钻,拉得屋里全是它们臭烘烘的屎;三个哥哥等着吃饭上学,弟弟等着母亲给他穿衣服起床,每天早上母亲忙得像打仗。我五岁以前,从没有留过辫子,常年都是齐耳的剪发头,因为母亲没有时间给我梳辫子。

五岁那年的春天,我的小脑瓜里朦胧地升起了对美的追求,执意要留辫子。扎起辫子多神气呀,前院的二丫和我同岁,两年前就梳起了辫子,育红班演出时老师选中了二丫,没有选我,更坚定了我要留辫子的决心。我的头发已经长得盖住了衣领,常常弄得衣领油腻腻的,母亲拿着剪刀追着我要给我剪头发,我哭着喊着在院子里绕着圈不让剪。为了预防母亲趁我睡熟,偷偷把我的头发剪了去,晚上睡觉时我要了奶奶的老婆帽扣在了头上。父亲见此情景,就对母亲说,让妞儿把头发养起来吧,大不了早上我在路上快些蹬自行车回家。

受经济条件的限制,小时候洗头发没有洗发水和护发素,洗头发不是用胰子就是用洗衣膏,洗出来的头发,即使刚刚洗过,也是涩涩的,摸起来似秋天里干枯的野草;再加上小孩子晚上睡觉爱乱拱,早晨起来时头发总是乱蓬蓬的,要想把头发梳理通顺,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在给我梳头发的事情上,母亲是个遥控指挥者,她边忙着手中的活计,边指挥父亲:先往头发上抹些水,父亲就把我拽到脸盆边,用手沾些水洒在我的头发上。母亲扭头瞥见了,说,洒不行,把水抹开。这时,父亲的大手会在我的头发上从前到后地摩挲,那样的轻,那样的柔,仿佛我的头受了重伤,稍微加重些力度,会弄疼我似的。往头发上抹过水后,父亲开始给我梳头发,父亲一手拿着梳子,一手轻轻地拽住头发梢,只听见梳子砰砰地响,那是头发混合了灰尘汗水,像用胶粘住了一般难以梳理的声音,每梳一下,父亲总是问我,疼不疼?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再梳第二下。有时候我心情不好,不愿意回答,父亲就不厌其烦地问。一向做事情有些急躁的父亲,在给我梳头发的事情上表现出了极其少有的耐心。

那时候流行扎两根辫子,头发短时简单的用皮筋一绑,还简单,随着头发越来越长,需要把头发编成辫子,这时候就有些困难了。头发梳通顺后,就要编辫子了,父亲把我所有的头发,从额头一直到后脑勺,一分为二,把其中的一部分先松松地用一根橡皮筋绑住,再把另外一部分分成三股,有时候分得三股不平均,父亲就会握握这股,再掂量掂量那股,直到分平均了才开始编辫子,每编一下,父亲还要问我疼不疼。一根辫子编好了,再编另外一根。

父亲编出来的辫子总是松松垮垮的,这时候母亲会埋怨父亲,你就不会用些力气编得紧一些?父亲总是回答,紧些头皮会疼的。自己从来没有扎过辫子的父亲,怎么会知道辫子扎得紧会疼呢。多年后,我在学到“感同身受”这个词时,一下子想起了父亲给我编辫子的情景。

父亲给我编了一年辫子后,被抽调到了乡里面工作,离家远了,一星期回一次家,我小时候留辫子的历史也就结束了,后来就经常剪发头。

父亲自从2016年得了一场大病后,就无法自己去镇上的理发店理发了。父亲出院后的前两个月,我曾带着父亲去镇上的理发店理过两次发,后来,父亲嫌麻烦,就让在省城开理发店的侄子买了一套理发工具,我每次回家,看见父亲的头发长了,总要给父亲理一理头发。我想起小时候父亲给我梳辫子时常问我疼不疼?给父亲理发时,我也常问父亲疼不疼?父亲总是笑眯眯地回答,不疼。不知为什么,望着父亲满头的白发,心里总是酸酸的,我多么希望能回到父亲为我梳辫子时的时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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