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生日

对过生日这件事，不管长多大，我依然像孩子一般，心生期盼。

煮鸡蛋、擀面条，是我们家过生日的标配。从我记事起，一直如此。

小时候，我根本记不住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只有妈妈记得。俗话说，孩的生日，娘的难日，妈妈总是清晰地记住我的生日。也总是在我生日的头一天晚上，不慌不忙地说，明天你过生日喽！

小时候对生日的期盼，是那一颗刚刚煮熟的鸡蛋。大铁锅里沸腾的水，裹着那颗小小的鸡蛋。开水冒着气泡，鸡蛋在水里滚来滚去，伴随着翻腾的水花，好像在冲浪，自由自在，非常欢快，又有点孤苦伶仃。妈妈做的那碗手擀面，一定是热汤的，白色的面条藏在老汤里，若隐若现。汤在碗中，面高于汤，中间的面像小山一样冒出来一个尖，每一根面条都沾着浓浓的汤汁，汤汁的香味沁到面里，好像面条芯都是有滋味的。我在舍不得吃、吃不够、想多吃的纠结中，吃光那碗最具仪式感的生日面。至此，“生日宴”也就谢幕了。

在物资匮乏的日子里，只有过生日的人，才有资格吃一颗鸡蛋，其他人能沾光吃到面条就已经心满意足了。那种感觉，像极了今天围着生日蛋糕看着戴寿星帽的那个人。

在我上大学之前，是没吃过生日蛋糕的。只有在电视里见过，不知道什么味道，所以没有理由奢求。直到进城上学，在我父母过生日的时候（他们是同一天生日），我去买了生日蛋糕。那是第一次，也是最难忘的一次。为了攒够买蛋糕的钱，我只好在平时的生活补助上“下功夫”。早餐能不吃就不吃，午餐和晚餐时，餐盘里的肉换成素菜，每天关注饭卡里的钱。吃零食和买磁带的欲望是万万不能有的，就连洗衣粉和洗发水都要减量……那段日子，就一个愿望，攒钱、买蛋糕。虽然那个过程是煎熬的，甚至有两次已经走到了破戒的边缘，但是一想到那“富丽堂皇”一般的生日蛋糕出现在父母面前时，他们开心幸福又惊讶的样子，我就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就这样，我“蓄谋已久”的愿望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终于如愿以偿，买到了心仪已久的生日蛋糕。我欣喜地抱着蛋糕坐上了从市里回农村的班车，在拥挤的乘客中，经过一天的颠簸，终于到家了。谁成想，此时的蛋糕已经被挤得面目全非，一团糟。即使这样，蛋糕本身散发出来的香味儿，顿时让味蕾欢愉。那混在一起的红色、粉色、绿色奶油，像调和的水彩，绚丽又抽象，但依然可以称作“生日蛋糕”。我有模有样地给父母切上两块，便迫不及待地拿起自己那块，先舔一口奶油，柔顺又丝滑，又咬一口蛋糕，松软又香甜，还有浓浓的鸡蛋香留在齿间。还没来得及仔细咀嚼，就已经融化在口水里。那是我见过的最细腻的点心了，胜过吃过的面包、饼干、月饼。从此，对生日蛋糕的印象，就是精致、细腻、美味、昂贵。因此，也只有父母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偶尔奢侈，买回一个生日蛋糕，仪式感满满地欢庆生日。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留在城里工作后，也能像城里人那样围着美丽又美味的蛋糕，许愿、唱生日歌、吹蜡烛、切蛋糕。岁月如水，生活如诗，生日蛋糕已经不再是当年单调的颜色、固定的样式，那些镶嵌着水果、巧克力、饼干、冰激凌球，甚至还有花瓣、羽毛、钻石的生日蛋糕，粉墨登场。蛋糕也从当初的圆形变成了方的、扁的、立体的以及随心所欲的“私人订制型”。生日帽也不再拘泥于传统的纸质，而是带着闪亮的小星星或花朵，还有LED小屏幕。现在还出现了专门为低糖饮食顾客准备的木糖醇蛋糕。我还吃过一次从沈阳速递过来的冰激凌生日蛋糕，简直不可思议。就连饭店里的生日面也“妖娆”起来了，从一碗细长的普通面条变成了一整根又宽又长的面条，美其名曰“宽心面”，旁边还有两个晶莹剔透的荷包蛋，点缀些许绿叶菜和红色圣女果。花花绿绿的装在碗里，丰富又好看。去年在别人的朋友圈里，看见还有专门布置生日现场的活动。用鲜花、气球、音乐、烛光等营造生日氛围，配备专业摄影师跟拍，或者表演团队助兴，阵容堪比婚礼现场，这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我的生日愿望，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自己的经历慢慢发生着变化，并努力实现着。有时我想，当下生活日新月异的变化，是当年不敢想甚至想也想不到的。我们的确是赶上了一个好时代，这种跨越式的发展变化，点点滴滴体现在家庭生活条件的改善、个人思想意识的改变以及居民整体素质的提升。脱贫了、致富了，才有心思琢磨这些。国富民强，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如果当年连一碗最最普通的手擀面都吃不上，哪有灵感和创意做出来五花八门的生日面。从需要层次论来看，马斯洛说的对。

最近几年，因为在外读书，过生日的时候都是在学校。一个人的生日，基本上是“虚度”。但是唯一不变的是妈妈打来的电话，以及食堂里的鸡蛋和麻辣小面。

回首往事，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小时候在电视里看见的那些场面，如今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对生日的喜欢，不仅是那颗鸡蛋、那碗手擀面、那块蛋糕，还有一家人其乐融融端坐桌前的团聚，以及社会发展给我们带来的获得感、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