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叶何田田

丰乐、山南、新仓这些地方我都去过，而且都不止一次。山南是低山丘地，因此山南的路巨树荫翳，时起时伏，煞有滋味。夏天走在这样的路上，道路曲折蛇行，翻上一道山岗，眼前忽地现出岗下重重叠叠碧绿的荷塘来，连天接日，叫人惊叹。荷塘里有一种荷，荷叶肥厚，花稀却朵大，当地的人告诉我们，花稀朵大的是结藕的荷；又有一种花繁朵艳的荷，那叫太空莲，是专门赏花的；还有一种，花繁朵小，那是专门结莲蓬的。道路转弯的地方，现出一片黛瓦白墙，是一个叫小井庄的村庄。小井庄和江淮地区普通的村庄并无二致，但那里1978年实行包产到户，是最早一批进行农业体制改革的村庄，助推了中国的大改革大开放，山南人民的创新精神亦令人慨叹！

丰乐一带是沿河平原，丰乐河蜿蜒浩荡，两岸湿地成片，洼地连绵，一派水乡景致。早些年我去新仓、丰乐，盛夏时节，一个人下了车，便在高温骄阳下，沿丰乐河河堤，一路步行走到丰乐镇。夜晚住在丰乐镇沿河的小旅店里，要一碗红烧丰乐河小杂鱼，几块丰乐豆干，一碗丰乐白米饭，一瓶啤酒，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河水，听着远处黑暗的深水里野鱼拨尾的泼剌声，一夜无梦而去，那便是人生中宁静而吉祥自来的最佳境界了吧？天蒙蒙亮，起早去丰乐河码头赶当地唯一的一班客船，顺晨雾迷散的河流而下，早早便到了下游的大镇三河。却有一次没赶上船，自个便蹽开脚步，沿丰乐河河堤，一路步行着到了三河，那也是一种顶尖的畅快！

丰乐镇附近的湿地和浅水滩，盛产大米与水产，这里的荷池更是连绵不绝，荷浪滔天。在江淮地区，一般的荷盛开，要到6月下旬及7月上中旬，在荷埂上徜徉，不由便想起汉代那首著名的

乐府民歌《江南》

来。它这样说：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莲，汉语词典里都说，莲即荷，也称芙蓉，这里采莲的莲，或指的是荷的果实；何，副词，多么的意思；田田，形容的是荷叶饱满挺秀的模样。看样子，汉代的人也喜爱在水边或水里，对着荷，咏叹、感慨和思恋。

从文字上看，这首歌很有创意，也不拘泥。前两句韵押得神奇，意境如仙；后四句都是“鱼戏莲叶间”的注脚，却不顾忌韵脚的传统规则；不过后四句的韵脚，也有可能符合当时江南某地方言的韵律，或是古今的音韵发生了一些变化。由于乐府是要配乐歌唱的，所以东西南北四句，有可能是众人的合唱；东西南北都是方位词，方位词引导着人们的眼光和注意力，不断地随着鱼戏的位置转动；鱼戏水，水润人，人观鱼；鱼又戏水，水再润人，人复观鱼，循环往返，戏无止息。

丰乐左近的水，或荷，便引得起人的无尽遐想。在湿地里读了荷，再往丰乐老街，要一碗丰乐河的小杂鱼，几块丰乐干子，一碗丰乐白米饭，一瓶冰啤酒，烫一杯荷叶茶，闲抿一口，闲着一箸，闲坐半生，倒也，罢了，罢了，也是了，也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