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乡村的树

作者: 任崇喜2022年03月09日经典美文

好久没有到乡间了。望着窗外模糊的天空,然后再望望远处的村庄,首先看到的是树,再看仍旧是树,一大片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与激动。

故乡村庄给我的第一记忆就是树与树相连的模糊形状。

记得小时候,老家邻居房后有一株满目疮痍的老榆树,高耸入云。透过高高的木窗,看过去就像要刺破云天。在家乡或其他村子,我还没有看到过这么高的榆树。春来,一场细雨,春风吹皱坑边的池塘,榆树的枝条吸足水分变得青绿,渐渐冒出一串串的小红灯笼,没几日,就缀满了晶莹剔透、香润迷人、似串串珍珠的榆钱。

“杯盘饧粥春风冷,池馆榆钱夜雨新”,榆钱花开的日子,是儿时最快乐的时光。

榆钱花开,满树新绿,绿中带黄,黄中透亮,层层串串,满村清香。榆钱落下的时候,榆树也正生长着绿叶,片片嫩黄的叶片从榆钱的旁边吐出,在榆钱落下的时候,叶片也长大了,满树的榆钱换成了油绿的树叶,遮天蔽日。而那一段季节正是有风的日子,风一来,树越摇越绿,越摇越壮,一直到秋风起。

在平原,有村庄的地方一定会有树。

“树木是神物。谁能同他们交谈,谁能倾听他们的语言,谁就能获悉真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在文章《树木》中说的这番话,父老乡亲早已意会。

村子外面有树,那是村庄的衣裳,是村庄的脸面。

小时候,在我所居住过的村子里,无论是村边河沿、坑边道旁,还是屋前屋后,院里院外全部种满了树,只要是空闲的地方,就全部被郁郁葱葱的树木挤占。只是在夕阳落去的时候,从林间上空,可以望见缕缕炊烟袅袅升起,饭香也在林间盘旋。

月亮升起来,狗咬了起来,幽深处,传来孩子们的欢叫声。鸟儿在树枝间,半遮半掩的,蹦上去跳下来,叫喊着吵闹着,让人类在树与鸟声中寻找到了某种自然的和谐。

因为有了树,村庄才有灵气。有树,才有鸟的鸣唱;有树,村子的春夏秋冬才四季分明;有树,才有说不完的故事;有树,才有乡间的风韵。

静下心来闭上眼睛仔细听听,你会知道村庄其实是有声音的,那是一种树们的呼唤和生长的声音,温情而热烈。

冬日的寒冷还没有完全褪尽,星星点点的绿意已经爬上树的枝头——暖融融的春意最初从这里显露出来。

立夏过去,整个村庄被大片大片的树荫覆盖,绿得凝重,大大小小的鸟儿跳跃在浓荫里声声叫得正欢。天气渐渐有了凉意。曾经包裹村庄的绿色正一点一点地褪去,村庄日渐显得消瘦。

冬天不是树木生长的季节,却是其必然的生存过程,是其生命旅途中的一部分。它是在积蓄爆发的力量,以服从今天来迎接明天的新生。

有谁能看见村庄的生长?只有树。不管村庄的规模怎样扩大,那些房舍仍三三两两地隐居于树丛中。没有树的院落便没有了灵性,没有院落的树充盈的仍是村庄的鲜活。

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树木,稀稀疏疏、紧紧密密的散在整个村庄里,它们舒展着枝叶,一起向天空奔跑,尽管树的一生里都是在疼痛中生长的。慢慢地,树多了,聚成一片;人多了,又聚成一个村庄。

树,本来就是大地的精魄,是天与地、阳光雨露与土壤孕育的灵物,其生长死灭自有宇宙间大道理在焉。即便是人的大限来临,树仍是最后的伴侣。一个耗尽生命火焰的纯朴乡亲,伴着一株树静静地躺下,被厚实的木板紧紧拥抱,植入那片生他养他的黄土地,在另一个世界守望着这个被树环绕的村庄和子子孙孙的快乐与忧伤。

一树一菩提,一花一世界。我们何尝不是一棵树呢?真的,只要想起树,我就会想起一句话:善待每一棵树。善待它们,就是善待我们自己。不管移植到哪里,树们脚下离不开的都是土和滋润的阳光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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