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

作者: 窅娘2022年03月11日经典美文

一到夏至,梅雨便接踵而来,或缓或急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的梅雨里,鸟雀们累乏了,叫声稀落许多;蝉儿和青蛙却高兴起来,叽叽呱呱不停鼓噪,直把这初夏鼓噪成一部梅雨季大戏。

高兴的还有合欢花,花团锦簇,云霞似的缀于浓密枝叶间,热闹却不癫狂。合欢花好看却娇弱,梅雨纷飞时,落花也纷飞。撑伞或不撑伞立于树下,仰头,满树粉红;低头,满地落红,心绪便也在这俯仰之间微妙变化。

若不想徒添愁绪,便去金寨路上看广玉兰。白莲花似的花朵,任凭雨打风吹,兀自端坐于高大枝叶间,高冷且俊逸。广玉兰花开不多,三朵五朵地安静于枝头,硬是将毗邻马路的巷口那一树灿烂的紫薇,比成一个不谙世事只知憨乐的傻丫头。我站在路边观花时,一年轻母亲手牵幼女缓步而过。梅雨纷飞里,那女童竟语出惊人:“妈妈快看快看,荷花开到了树上呀!”

一语点醒观花人:是呀,梅雨季里最相宜之事,莫过于去赏荷。早有女友半月前在朋友圈里分享包河的荷,荷叶青翠田田,花枝亭亭玉立。当时看着眼馋,便也随即去了包河。夕阳下、荷池边,却是人头攒动喧闹无比,更有妇人与孩童伸手进荷池,掐几片荷叶摘几朵荷花,大煞风景。

荷本清静,每每展颜于清晨。所以,梅雨季里起个大早,避开熙攘人群去赏荷,也算是不负这荷开初夏的一片初心了。果然,梅雨纷飞的清晨,满满一池的荷就只等我一人。梅雨细,晓风微,池中荷显得格外清雅安宁。风吹叶摇,但见荷叶上亮晶晶圆润润的大小水珠来回滚动,着实有趣。雨打花颤,丝丝缕缕的淡雅清香精灵似地钻入肺腑,不知不觉便心神宁静,只觉得梅雨如织清静安好的天地间,只有池中的荷与池边的我……

毕竟是初夏,尽管荷叶接天花开正欢,那荷香却清淡得须凝神静心方嗅到。若要荷香馥郁尚待时日,得等到梅雨季结束盛夏来临。不急,好花慢慢开,荷有耐心足够,我亦有耐心足够。

最有耐心的是这或疏或密的梅雨,从古至今,如约而至飘洒千年。梅雨敲窗夜,赏读梅雨古诗词,妙趣横生。“已止还复作,泻檐声更长。苔钱添晚翠,梅子试新黄。”“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古人观梅雨,总比今人多一份闲适与洒脱。而今,梅雨纷飞里依旧有梅子新黄、鱼戏新荷、蝉鸣蛙闹,却又有几人能停下匆忙脚步感知呢?

当然,梅雨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的不仅是诗意与美景。10年前,从江南迁居江北,心中暗喜:终于可以告别江南湿漉漉、霉烘烘的梅雨季了。人生前40余载居于江南,居所在一楼,可想而知每年梅雨季来临时,家里的潮湿与霉味。若再遇上一场“暴力梅”,院里的雨水倒灌进屋,更是恼人。相较于江南梅雨季,江北梅雨季少了许多潮霉与湿闷,梅雨的阵势也小许多,是我喜欢的样子。

可是现在,梅雨季里走在江北城市街头,却常想起江南的黄梅雨。想江南此时,青山秀水被梅雨浸染成一幅幅水墨画,空气中飘着草木清香,房前屋后栀子花开,梅子熟黄。想江南此时,小街小巷里守着竹篮里的栀子花和竹匾上的白兰花无声售卖的老妇人,她们无一例外,胸襟上别着两朵白兰花,花白头发上斜斜插着一朵栀子花。

更想起从前,每年的梅雨季回到江南老家时的情景:父亲坐在梅雨滴答的屋檐下摘菜,母亲从栀子树上摘下几朵栀子花,放在我床头柜上的一只小白碗里。梅雨或缓或急,落在老屋瓦顶上,仿佛是专为家人弹奏着岁月静好的乐曲。而今,梅雨依旧,家乡老屋院落里花开依旧,而老屋却已是人去屋空,父母亦与我天人永隔了……如今,那绵延不绝的家乡黄梅雨,只在我异乡的梦中淅淅沥沥。

梅雨入江南,梅雨入江北。此时才悟,梅雨入江南,是一场情投意合。江南是梅雨的最佳归宿;梅雨中的江南,是我终将归去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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