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市是一幅画

作者: 赵丰2022年03月16日人生随笔

回想今年盛夏七月的日子里,我置身于沅水边,平静的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青山白云。水中有舟,岸旁有旧码头,有人。一人用扁担挑着不知是冬瓜还是南瓜在水边行走。那瓜好大,一个足有二三十斤,是我从未见过的。这是我在浦市见到的第一个经典的画面。也许,唯有浦市的水,才能哺育出这样的瓜。

我恍然,这沅水便是浦市的心脏,于是不舍离去,将胸脯贴于水岸,倾听水的心跳,宛如山水拨动的琴弦。我的身心,在沅水边接受着《圣经》般的洗礼。随风握住河畔高树上的一片叶子。这是生长在浦市时间脉络上的一片叶子,叶面上的条条痕印,是画家笔下的线条。

看见了水里的荷花。这是梦幻里的浦市古荷吗?花红叶绿铺满眼帘,在阳光下闪着晶莹。清风拂过荷塘,荷叶如一片片绸缎抖动着,又似一道道绿色的电波触击我痒痒的心。我蹲下身子,撩起荷叶下的水,想着这就是生养了一座古镇荷叶荷花的清水吗?

清晨起来,雨雾迷蒙。雨打荷塘,该有禅意吧。早餐后来到水边,荷叶丛中探出了微红的花蕾,莲蓬上无数毛茸茸的黄色花蕊抖动。雨点不大,密密麻麻地击打在张开的荷叶上,很好听的声音,汉语里却找不出恰当的象声词来表达。忽然悟出,它仿佛是心灵里曾经闪现过的声音。雨水滴落在荷叶上,叶子颤颤地抖,雨滴聚拢在叶面上,聚拢了一颗颗亮晶晶的圆珠。叶面宛如玉盘,珠子滚进水里。那些展露笑容的荷花,在微雨里笑得温文尔雅。

流水、码头、荷花,是浦市这幅风景画奉献给我的一幅幅画面。我双手合十,垂首闭目,完成了对它的最初阅读。

带着水边的惬意,来到浦市的老街。历史上的浦市,是何等鼎盛时的光景:三条商贸街、十二座城门、十三省(地)会馆、四十五条巷弄、数以百计的封火墙“窨子屋”……盛景虽然不在,但残留的古街,依然能够满足我的想象。

在老街上穿行徘徊,我凝滞了脚步,聚拢了目光,静心聆听时光的弹唱,孤零的身影,徘徊在优雅凄清的氛围里,像是在进行着生命回归的祭祀仪式。青石板,夹在古旧民居中间,形成一条时光蔓延的小路。古老的青石板上,曾经走过多少匆匆的脚步。老街,不知道流逝了多少岁月的足迹。走在青石板上,我有意放慢了脚步,想嗅出古人遗落在青石板上的呼吸。

首先看到的是那些灰旧气息的老建筑。那些古旧的屋檐、房梁、瓦楞、门柱、窗格、影壁,无一不是经典的细节。老子说:“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浦市人实践着老子的后两句话。在他们的心中,生活就是大事。因此,再普通的居家宅院,也是要经过精雕细琢的。房梁、窗格、门柱上刻满了花草鱼鸟,一段普通的木头,经过艺人的构思、剔地、线刻、镂空,组成一个个经典的故事。这样,足不出户,就可以触摸到人类以及动物、虫鸟的故事,或者情感。如奥地利作家卡夫卡说的那样:“你没有走出屋子的必要。你就坐在你的桌旁倾听吧。甚至倾听也不必,仅仅等待着就行。甚至等待也不必,保持完全的安静和孤独好了。”

我所心仪的,是古镇的茶馆。品着茶,聊着天。谁能说不是一种享受?浦市当然不乏闹市中的茶馆。茶客们左手置于方桌,右脚翘于长凳,右手端着紫砂壶,一边喝茶聊天,一边临窗欣赏风景。一杯清茶,呼应着淡泊的性情。国内外的大事,电视里的人物,是聊天的由头。谁挑开一个细节,就进入了身边的生活。小猪的价格、股票的行情、婆媳的吵架、天气的变化……

那个傍晚,我去一家老茶馆喝着一杯绿茶。是那种甘甜中带着苦涩的味道,伴随着孤独和忧伤,仿佛《瓦尔登湖》里的句子。那个茶馆小小的,破破的,适宜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一向木讷的我,也按捺不住与茶客们闲聊起来,说说人生,说说琐碎的事,俨然一副梭罗的心境。

来浦市的游客很多。浦市人用自古传承的商道理念,践行着诚信,用水码头的包容,接纳着四方的来客。这座有腔调的古镇,像一碗当地的米酒,你跟着它的节奏慢慢地品,就会感受得到它的香醇。这得益于古镇没有过度的开发,不像凤凰古镇那样充满商业的铜臭。

清晨,苍老树枝上摇曳的叶子和花,散发出沁人清香,缭绕在古镇的角落。绿叶剪碎的斑驳阳光,突兀在老街高处的老屋。几缕阳光,穿过浓密的树枝,短暂地打开了老街封闭的时空。灰瓦粼动起伏,空街孤寂深巷。头顶,老树的枝条间闪烁出明净如洗的蓝天。青瓦屋檐,连绵青瓦,层层叠叠,密密地遮挡着老街的时光。古旧的老街,像一个脸上布满皱褶的老人,即使无言,我也会聆听到发自心灵的呢喃。站在它面前,我会凝神寻找旧主人的呼吸,想象他们曾经的生活,这是一个静心修炼的过程。

风柔柔地吹,依稀听到老街里的群鸟高歌。一棵老树的根,虬龙似的攀缘在一堵老墙上。老藤曲张蜿蜒,青苔阴幽临壁。老树根的一多半镶嵌进了老墙,宛若进行着彼此生命的对接。这是岁月的凝练,我仿佛聆听到自己幸福的心跳。

老街的高处,是树枝和白云,是瓦楞和鸟影。热闹和繁华,是在低处的。几个孩子在青石板上跳跃,哼着古老的歌谣。爽朗的笑声,给沉寂的老街带来往昔的记忆。遥远的时光里,老街也许不是这般暮年般的安宁和深沉,而是青春般的鼎沸和欢乐。一条摇晃着尾巴的小黄狗,尾随着孩子们在青石板上蹦跳。

在我的意念里,浦市人简直就是诗意地栖居。德国十九世纪浪漫派诗人荷尔德林曾写过一首诗:《人,诗意地栖居》。在漫长的生命征途中,生活的忙碌让我很难想起荷尔德林,但在浦市,他却亲切地向我召唤。

不难想见,浦市人诗意地栖居在此,内心的那种安详与和谐,那种静享诗意生活的惬意,是人类共同的憧憬与追求。

今年夏天,我在浦市古镇听沅水心跳,看灰瓦古迹,品绿茶,赏荷花,俨然古镇画册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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