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园寻趣

作者: 张明军2022年07月15日人生随笔

这是一个不大的园子,在白玉兰宾馆的对面。很多人不知道这地方,即使有人知道有这么一个袖珍公园,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因此,它近乎无名。

说它是个公园,未免高看了它。它大约只有两个足球场大小,并无围墙之类隔断,四边均可入园。在园子中,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环形的小路,浅白色的方石板铺就。小路没有路牙,和一地的花草融为一体,仿佛是从地上长出来的。沿着这条路行走不远,就会有一条新的小道衍生出来,俨然是这条路的枝丫,不声不响地将你延入树丛。

这个园子里的花草很茂密,一年四季生机盎然。园子里的树很杂,高大的樟树自然是园里的主角,四季常绿;与之比肩的是朴树,虽然高度仿佛,但树叶不及樟树油绿。在比较高大的树中,居然还有一棵榆树。按理说它并不属于景观树木,为什么要在这园子里栽上这样的一棵树?榆树不搭理我的疑问,冷峻地沉默着。

除了这些高大的树,园子里更多的是相对矮小的花木。这些花木开放的时间不同,她们有着自己的节奏。迎春花开放是早的,仿佛刚过春节,她就早早地来园子报到了。可见,她与梅花、水仙、山茶花被尊为“雪中四友”确非浪得虚名。迎春花开放是急切的,从一开始的点点嫩黄到不经意的满眼成金,仿佛是一刹那的事。

三月的桃花并不烂漫,整个园子也就三两株,显得单薄了些。这些桃比较瘦弱,是未经嫁接的毛桃,她的花事极易让人疏忽,但到了夏日,她的果倒还是有模有样,虽然僵小,表面亦不缺那层淡淡的红,轻咬之下,略带苦甜。每到桃花盛开的季节,我都特意到园子里走走,很希望找到一株开满白花的桃树,不因美丽,只为情怀,“刘郎去后情怀减,不肯红妆到如今”,然而,兴起而至,怅然以归。

园子里的海棠以垂丝海棠为多,西府海棠也有,少。每年四月,她准时赴约,从不迟到。在园子里,开得最为壮观的是杜鹃。每到花开时节,她不管不顾,姿态浓烈,给人盎然恣意,酣畅淋漓的快慰。

园子里春和夏都是热闹的,让人觉得生命的蓬勃。如果说园子里的春天给人以视觉的盛宴,那么,它的秋天带给人更多的则是思考。深秋的枫叶红了,小杜说“霜叶红于二月花”,这血色的浪漫极易让人深刻。园子里的枫树并不多,整个园子也就两三处,在满园的绿中这火一般的红是那样灵动。

秋天的园子里让人感动的还有西北角的蒲苇,这一丛蒲苇高及丈余,苇秆粗壮,芦花蓬松,叶绿花白,凛冽中从容自若,风度卓绝。园中的银杏平时不事张扬,只有到了深秋,它才用生命的本色为成熟皴染上一层深刻。可以说,园子里的秋天若离开了枫树的红、蒲苇的白和银杏的黄,深秋的意趣将淡然无味。

园子里的冬景极为寻常,冬青常绿,一地枯黄。一场雪后,照例不能免俗,处处银装素裹,枝条晶莹。雪后的空气是那样的清冽,园子里没有了芜杂与喧闹,唯有岁寒三友还默默地坚守着生命的承诺。竹只一丛,并未成林,密密匝匝,挤在一道,全无疏朗潇洒之风姿,只剩抱团取暖之想象。松依然沉稳,一冠常青,根枝虬劲。纵然风狂雨骤,岁月斑驳,亦只等闲视之,不改坚劲。园子里的梅有红、白二色,红者如火,白者似霞。它们并不在一处,红梅热烈于道边,白梅孤清于石后,真是连气同根,却风姿殊然。

这个园子我去过多遍,但一直不知其名。直到一日,我无意间在一块形状奇古的石上见到“趣园”二字,才豁然开朗。此石置身草丛,随遇而安。“趣园”字大如拳,墨绿扁平,取意汉隶,颇为古雅。想想此园四季,春花夏荫秋果冬青一样不少,确有园色;布局精巧,小道乱石木桥浅水各有禅机,内蕴意趣,确实不负园名。

趣园虽与市政务服务中心毗邻,平时吃完午饭,一些工作人员会来园子里散步,消食。他们大多结伴而行,午休的时间有限,只转一两圈就回去了。早上来的人倒是相对固定的,有几个中年人沿着小路快走。两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天一放亮就来遛鸟,每人都挑着两个鸟笼,他们是约好了的。到了后把鸟笼挂在树上,闲聊,甩手,慢走。太阳要升起来了,收拾鸟笼,各自回家。

公园的北端有一块不大的空地,每天黄昏时节,都有几个大妈来跳广场舞。她们带了音箱喇叭,到了后无需热身,来了就跳。她们跳舞的曲子也很固定,天天都是《小苹果》《荷塘月色》《最炫民族风》之类,日复一日。

到了冬天,那两个舞剑的就来了。他们来得并不早,差不多八九点钟。这两个人应该都七十开外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色的练功服,手中一口锃亮的宝剑,很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模样。另一个就是很寻常的衣衫,连剑都没有,每日只撅一根树枝作剑。他们练得认真而投入,一招一式,毫不含糊。华服老者很严谨,每天一套太极剑,舞完即走。而以树枝作剑的老人看起来随意得多,他有时一套结束了,意犹未尽,还会再练会。有时只练了一会就收式走人了,问之,曰:“没有感觉”。

乘兴而来,兴尽而返,此乃趣也。此趣看似平常,不为王子猷所独有,然而,要做到并不简单。譬如这趣园之趣,在于识与未识之间,不必强求,方为真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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