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号

作者: 王自治2022年02月19日生活故事

没事吧?妻子神态凝重,再次询问。都安排好啦,进去吧。我佯装轻松地劝慰。

妻子被劝进手术室之前还面带笑容,朝外面的亲人留恋地回望。不过那笑容遮盖不住内心的惶恐。恰如被点燃的液化气,外面热烈灿烂,罐里是凉凉的阴沉。病在妻子身上,门外的我们又能替她担当些什么?

妻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医生反复嘱咐术后第一夜要严加看护。我从儿子儿媳手里力争到看护权。夜里,我眼紧盯着点滴,不时通知护士换药;要操心妻子翻身是否动了管子;要照顾她上厕所。我不敢掉以轻心。妻子起初还瞪眼望着我熬夜耗神的忙乎,倔强地说:你挤挤眼,我能看护自己。

你现在要一级护理,不是你逞强的时候,睡吧。妻子毕竟是进入古稀之年的老人,又折腾了一个白天,很快不情愿地合眼入眠。我强打精神,晕晕乎乎一直忙到老天睁眼,才得以把妻子交给儿子儿媳。临走,妻子自责地唠叨:快到宾馆休息,把你累垮都是我的罪过。往日大大咧咧的妻子没人时娇气地悄声耳语:有你在,我睡了个踏实的安稳觉。

妻子做的是心血管安放支架的手术,按医嘱要吃病号饭。我只有与她同甘共苦。平日里,我吃惯了妻子做的饭食,她看我陪吃病号饭时眉头紧皱,又怪罪起自己:是我委屈了你。第二天清晨,她违背医嘱执意下床走动,说是散步,去了好长时间,在病号饭送来前夕,她拎着油饼、韭菜盒子、豆浆赶回病房。我喜出望外:哪里买的?

出医院后门,有私人卖早餐的,叫我好找。

医院这么大,你摸错门回不来咋办。我真的迷向摸错了门,多走了好多冤枉路,累得一身汗。这不是回来了吗,吃吧。

妻子自己不吃,痴痴地望着我风卷残云地把饭食一扫而空。医生强调妻子要卧床休息,迷路累着都是麻烦事。妻子似乎忘记自己病号的身份,她习惯成自然,迫不及待提前进入一人执掌家务的角色。

出院了。儿子没忘记母亲来时的心愿,提醒道:妈,你说到哪里玩?我写作办案,工作日程安排得满满的,我不能太自私,撺掇道:看你儿子儿媳多孝顺,到逍遥津、包公祠,远点到黄山也不过多踏一脚油门的事,机会难得啊,去吧!妻子难以决断地挠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学生。片刻,她断然作出决定:你看我一个人住院,惊动多少人,你们都忙,我哪有心情在外闲逛,打开电视哪儿看不到,回去!拗不过她,只有打道回府。平日里妻子忙于家务,腿酸痛发软,上下楼都是在扶手的帮助下完成。下次何时能出来?对妻子而言,那是驴年马月的事。对此,我估摸妻子比我清楚。

回来后,妻子一段时间里最大的事情就是接待来看望她的人。我想,一个灶台妇女,定然没多少人来看望她。我把妻子看扁了,七大姑八大姨成群结队来啦。周围的邻居,连超市的老板闻讯也来啦。按妻子的意见,感谢宴订在全城最好的饭店,加价包下了最大的房间招待客人。席间,妻子给客人一一敬酒。出我意料,妻子猛然举杯向我敬酒,并一本正经地发表致谢词:想不到你能亲往医院精心照顾我,谢谢,干杯!

我是谁啊,照顾你还不是天经地义。你这是……我怔怔得没有更好的语言应对妻子的突然袭击。

我无地自容,臊得面庞发烧,要喷出火来。不就四天嘛!你四个月、四年、四十年如一日给我做饭洗衣,端茶送水,连邻居都知道我是个甩手掌柜,我唯一的家务活是下楼倒垃圾。要说感谢,是我感谢妻子才应当,陪护妻子几天,微不足道。

妻子白皙的脸上绽开了知足幸福的笑靥,反驳道:你说你是谁,我是你的胳膊,你是我的腿。当了一次病号,让我感到伺候你几十年,值啦!妻子的话是从心里自然流出的心声,像她的为人那样直率真诚。

掌声骤起。餐巾纸消耗量剧增。啊!提不上口的真挚亲情也能感染人打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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