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鱼尾纹

作者: 周琪 2016年01月05日儿童散文

我不知道,在大谈“现代教育”的当今,像她这样的老师是否还能受欢迎,尽管她只给我们代了两周的课。

当她挎着咖色皮包走上讲台时,同学们的笑容都冻结在脸上,随即融化成毫不隐瞒的失望,大家都以为来代课的会是一个活泼美丽的年轻老师,就因为她姓陈——一个那么美丽的姓。

她环视一眼教室,待同学们安静了,便开始了关于课堂纪律的冗长训话。其实,大多数同学以一种无所谓的心态斜靠在墙上,正怡然自得,“第X排第X个,坐正!”老师吼了起来,气得脸色铁青。被点的倒霉鬼一愣,耸耸肩,悄悄做了个鬼脸,挪了挪身子,挺起了腰板。懵懂间下课了,同学们开始沸沸扬扬地议论新来的代课老师,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老师,凶!我点点头。

以后的几天,同学们的眉头越皱越紧了。她不但每节课都不厌其烦地讲,而且每次下课后都要说一句:“这节课还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然后站在讲台上等一两分钟。走上前去请教的同学很多,但大多都是问些简单的问题,因为没有人愿意听她再讲上一大堆。她讲的确实够多了,上至小学二年级的公式,下至方程的格式,无一疏漏。

现在,她又站在讲台边等待,等待她的学生别有用心的叫一声“陈老师”,然后再问她几个题目吗?我上课因为打盹,不免有些听不懂。我不禁生出一股歉意,第一次走她跟前,说:“陈老师,给我讲讲这道题好吗?”她看了看我,随即手指在上面,说:“好的好的,你看……”我并没有太仔细地听,却一直看着她眼角那微微颤动的鱼尾纹……她给我讲得很细,数量关系、分析题,每个环节都一丝不苟。一道本来很简单的题她整整给我讲了一节课间,临近上课时,她微笑着对我点点头:“懂了吗?”我有些惶恐地回答:“懂了,谢谢老师!”“好,回去你再做做几个同类型的题吧,不懂再来问我!”我惊讶的目光里只有她眼角细微颤动的鱼尾纹,真没想到,她对每个学生的请教总是这样认真的放在心上!

与陈老师相处的日子,她总是用抑扬顿挫、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讲着一道道练习题。并且在每节课前,总是少不了一些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的谆谆教导。但这个个性张扬的时代,同学们还需要那些空洞的说教,以及亢繁的习题讲解?在她的课上,所有人都安分守己,连班上那些“幽默大师”和“多嘴鹦鹉”也乖乖的闭上嘴巴。

随着时间的推移,同学们的抱怨声也越来越多:“这样落后死板的教育方法,这样古董守旧的老师,这样毫无情趣的课堂!”是的,在她的课堂上没有悠扬的歌声,没有捧腹的笑话,只有粉笔的“吱吱”声,和她不倦的讲解声——这都是不受学生欢迎的。尽管这几天认真听课的同学都已感到做起题来容易多了,学的知识也不知怎么都记住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在这个下午,陈老师走进教室时,教室里像一场混响音乐会,偶尔一两个尖锐的强音刺破了和谐,也刺得陈老师眉头紧蹩。她脸一沉,开始严厉地训话:“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节课,请大家配合。”台下一片寂然,一切声音都脆生生的被这训斥掐断了。她讲课的语气也平缓了许多。这次,她很例外地提前几分钟讲完了课,然后像第一天上课时一样站在走廊里,稍稍迟疑了一下,说:“同学们,你们是很好的学生,能教你们,我感到十分荣幸……我……”后半句讲了什么我已听得很模糊,这才发觉班上很静很静,没有原来预料中的欢呼声,很多同学都不安地抓着手中的笔。我低了低头,眼前只有陈老师微微的笑容和细细抖动的鱼尾纹……

临走时,她将教室环顾了一周,半蹲在班里最调皮的男孩子前,摸着他的头,似乎在说些鼓励的话。我从远处瞧着,看着她堆在一起的鱼尾纹那样亲切,那样熟悉……

陈老师走后的许多个日子,才听见别的老师说,陈老师马上就退休了。是的,陈老师也许不懂的那些高深的教育理论,她有的只是一套无人称道的教学方法和一颗认真负责的心。我认为她是一位好老师,一位很好、很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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