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稻的日子

作者: 高明昌2020年01月02日精美散文

天气热了,稻谷一泛黄,稻穗就沉甸甸了。出门吃百家饭的泥水木匠回来了,在外的男人回来了,读书的学生放假了,个别人家城里的亲戚也来了,他们全都来到了队上。

天,刚刚露白,叫头遍的鸟还在惺忪揉眼,队上的人就起床了。他们手里握着镰刀,心里涌动着丰收的甜美,走向了金黄的田野。田头下地,先立在稻面前,弯腰,左手挽过稻把,右手贴地出镰,一拢一钩,又是一钩一拢,拢拢钩钩,钩钩拢拢;一收一放,收收放放,放放收收。吱吱吱,是镰刀锋口的声音,嚓嚓嚓,是镰刀割掉稻根的声音。倒下去的稻谷铺在田野里,就像土地上隆起的一长溜的黄色卷帙,有序地排列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亮了,大家站在田头的另一边,开始伸一伸早已酸疼的腰,擦一擦浸透了汗水的脸,嘘一嘘憋了很久的气。

挑稻了。队上所有的一等劳动力,都把扁担搁在肩头,将绳索套在手上,一起到了田里。先是扁担往地里一插或者一竖,将绳索分两行摊开,然后将稻把一个个放上去,堆高,堆到齐腰高后,将左右绳索用力收紧、打结,再将扁担穿于绳索内,人蹲下、压肩、试重、起身、跨步、开路,哼哼幺幺地开始小跑步,他们的脚头非常轻松。

人啊,真怪。肩头压了分量,重了,走路却必须小跑步了,小跑步了,却又必须平缓地移步了;人累了,肩头红肿了,换肩、走步跨沟、踏脚沟渠,都要尽量减少颠簸,减少震颤。这肩上的稻谷,烈日下最容易脱落,到手的稻谷粒粒都是珍贵的。

那个时候的挑担,真正做到能挑多少就挑多少。挑担的人不会磨洋工,不会偷懒。一身汗一身水,嘴巴张开着透气,说话也结巴了,走路脚步也不听话了,但担子的分量依旧不肯减轻,他们都知道稻谷不挑不会自己跑到仓库场的,况且挑的是队上的稻谷,也是自己的粮食。

稻谷已经排满了仓库场。部分女同志开始脱粒。她们是不需要专人指派的,她们知道什么时候干什么不干什么。她们右脚踩着脱粒机的脚踏,一上一下,不停顿的;右手托举着稻把,左手搭在稻把的上面,轻轻地往下压着,稻把就在脱粒机的齿轮上滚动,谷粒就从稻把里弹射出来,顺着惯性跌落在滚筒的下面。脱粒机的后面是一群孩子,他们负责将散开的稻谷归拢;他们还要把脱粒好了的稻把抱到仓库的另一侧,那里有人在堆稻柴垛。脱粒机前的人,不断地用铲子铲着脱好的谷粒,同时用畚箕将谷粒畚到扬尘的地方,倒进筛谷的簸箕里。扬尘的人一前一后左右摇动簸箕,那个时候希望有点风,实在没有风,队上就会架一只大的电风扇。

从割稻到运稻,只有几天时间。这段时间里,大家希望天气热一点,别下雨。大家只有一个目的,趁着天晴,不休息,少睡觉,把稻谷抢回到仓库场。脱粒是白天连着黑夜干的,只停人不停机,吃饭轮流,脱粒轮流,扬尘也轮流。收割稻谷实在是一个系列工程,过程中所有的活计都是一环扣着一环的,富有连贯性,一道工序不能省。一天下来,或者一夜过去,仓库场上的人,已经分不清眼睛、鼻子、头发和眉毛了,他们完全被稻谷的浮尘裹没了起来,远远望去,就像一尊尊游动的雕塑。

收稻日子结束,你会发现,所有的人都脱了几层皮,掉了几斤肉,脸手变得又黑又瘦,皮肤变得又老又硬。那些年轻的细皮嫩肉的漂亮姑娘,跟换了个人似的,走到对面一下子还辨认不出是谁了。经历了收割的人们,那时都生发了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足足地睡上几天几夜。能睡吗?还真的不能。谷粒要晒太阳,要在太阳底下不断地翻转,晒好后需要装入麻袋,然后进仓;最主要的是那些原来种稻谷的田地现在空闲着,必须马上灌水,犁地,平地,接下去又要播种庄稼了,要插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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