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澹澹

作者: 任随平2020年12月16日散文随笔

如若天空是一页硕大的信笺,那游荡其间的朵朵闲云,便是一枚枚或圆或方的邮戳了,被时间的大手轻轻盖上去,这信笺,便悠悠然寄往了远方。

这邮戳,一定盖上了村庄的名姓。

名姓里,有村庄郁郁葱葱的草木,悠然袅娜的炊烟,有牛羊的叫声,有场院深处寂然而立的草垛,有三五只鸡雏围了草垛晃晃悠悠的脚步,有一眼清泉,汩汩流淌着时光的汁液,有徐风,翻过墙垣,有一个红衣女人手提篮筐出得院门,转了身复又进了院门……

当然,邮戳里还有一条明如带子的小河,孱孱弱弱,却是经年地流着,清清瘦瘦,不疾不徐,就那样叮叮咚咚地流,木桥就架在小河的腰部,瘦瘦的,像河流的一截肋骨,驮负着时间,驮负着走出山野的梦,也驮负着日渐剥蚀其躯体的风雨。当我独自一人仰躺山野的时候,我不仅一次地想,一条河流到底隐忍了多少岁月的侵蚀,一架木桥到底数清了多少脚步?那些叮咚的水流声,到底带去了多少关于村庄的文字,那些日复一日地踩踏,到底坚实了小桥多少信念?

这一切,我不得而知,我也是在十五岁的那年秋天,顺从着这架木桥走出了村庄,带着父母的期许和热望,像一页盖上了村庄名姓的信笺,去往了山外的城市。

城市里也有飘自故乡的云,只是那云少缺了几分闲适与散淡,匆匆地来,匆匆地去,似乎被时间追赶着,每当我从高楼的罅隙里举首而望,它们总是毫不停留地奔走着,故乡,就在一朵接一朵云的流走里,日渐瘦弱。

于是,念想的云朵在我的心空愈积愈厚,驮负着整个村庄的重量。还有那一份悠然的闲适。

后来的日子里,每当返乡,我总会一个人走上山巅,仰躺在茫茫草地上,望云。

云亦俯视着村庄。三五朵,一两朵,纯洁,安静。养育云朵的天空亦是深邃又湛蓝,高高远远,宁谧里淡出几分闲情,几分悠远的恬静。只有音符一般斜插而过的鸟雀,恣意翻飞,偶尔清一下嗓子,清清亮亮的,那叫声便空落落的滴落下来,落进远处的麦田里,落进葱郁的草地里,落进仰首而望人的眼眸里。更远处,云是落在山巅上的,像是打坐的山神,又像是大神随手翻卷的经页。徐风拂来的时候,它们就集体合围,隐没在山林深处。

这样望着的时候,心便是闲的,山野是闲的,青青瓦舍是闲的,默然食草的牛羊是闲的。

闲云闲出一份淡然的心境,闲云闲出一份宁谧的隐逸。

在小城闲暇的日子里,我总会仰躺在阳台一角的竹椅里,杯茶在手,望云。

望飘自故乡的云,望一朵云的信函里,捎回故乡的消息。默然聆听,我似乎能够听到故乡麦苗拔节灌浆的声音,听到玉米林深处一只山鼠逃遁的窸窣声,听到暮色围拢之前,牛羊归圈的响鼻声,听到昏黄灯火的照耀里锅碗瓢盆的叮当声,这是故乡的声音,这是温暖的夜曲,这是大地熟稔的歌吟。

于是,回不去故乡的时候,我就在心空深处写信,写一封念想的长信,之后,轻轻地盖上心云的邮戳,交给夜风,交给飞鸟,交给一次长久仰望的目光,捎回故乡的天空。

我深信,有闲云相伴的村庄,一定能够读懂挂牵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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