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嫁娘

人逢喜事精神爽，张大伯这几天特别高兴，逢人就说，我家红英定了亲啦，已经选好日子，大家去喝喜酒啊。

听到的人也无不真心实意地说，好哇好哇，红英有福气，找到一个好婆家哩，这丫头不容易啊。

红英生得好看，也爱笑，但是在农村，女孩儿如果到了二十六七岁还没有嫁出去，那就被视为老姑娘，不好嫁不说，还会招来各种各样的非议。但是没有人说红英，虽然红英转过年也27岁了，可是在大家心里，她永远是那个爱笑的小姑娘。

每年冬闲，村里都会组织扭秧歌活动。秧歌队里，和红英年龄差不多的姑娘、媳妇们都抢着演白娘子或者小青，而红英始终是观音娘娘的扮演者，没有人跟她去抢这个角色，从几岁起到20多岁，似乎这已经成了红英的专利。

盛装后的红英，端坐在精雕细刻的木制莲台上，由村里几个精壮的小伙子抬着。锣鼓声中，小伙子们撒了欢儿地扭动着身体，红英伴随着鼓点，手托净瓶，广袖飘飘，轻洒雨露，美丽而端庄，人们都喜欢看红英扮演的观音娘娘。

红英家在村头开了个小小的超市，平时打理全是红英一个人。因为她的笑容和她的善良，村里人都喜欢来这儿买东西，闲了，便谈天说地，所以这小小的超市从来没有冷清过。

红英喜欢坐在超市门里一把大大的椅子上，不管谁来，都亮出甜甜的笑。红英的超市距离市集很近，但是人们还是喜欢到她这儿买东西。

李家二嫂进门就说，给我来二斤酱油。

红英说，干吗不在集上顺便买了啊，还跑到这里来。

二嫂说，集上的酱油质量不如你家的好哩，价钱还比你家的贵。

后街张寡妇的三儿子柱儿低着头走到红英面前说，我妈病了，她嘴里没味儿，什么也不想吃，我想给我妈买瓶罐头。柱儿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钢镚儿，问，这是我平时攒下的零花钱，红英姐你看够吗？

够了够了，用不了这么多，你自己去拿左边货架上大瓶的真心罐头，味道好着哩，你妈吃完，病就会好很多的。

红英从柱儿的手心里拿了两个钢镚儿，顺便又从身边的一个大罐罐里抓了一把糖塞到柱儿的衣兜里。

低保户杨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进来说，红英啊，我这牙口越来越嚼不动东西了，我想买一袋麦片冲着喝。

红英说，奶奶，最下边的货架子上就有，您拿那个大袋的，那是老年补钙的，适合您老。

杨奶奶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红英啊，这东西挺贵的，奶奶就10块钱，还是拿个小袋的吧。

红英笑呵呵地说，奶奶，10块钱够了，因为快到期了，所以降价了，正好您赶上了，就拿大袋的吧。

杨奶奶半信半疑地拿着大袋的麦片，回到家让别人看，说快到期了，还能吃吗？

看的人当时就笑了说，这老太太，能吃的，保质期是一年半呢，刚出厂一个多月，您就放心吃吧。

这丫头，记性比我还不好使，好好的东西咋能按快过期的卖呢，这孩子！杨奶奶叨叨咕咕地转过身又找红英去了。

红英笑呵呵地对杨奶奶说，我说快过期就是快过期了，您还来回跑啥！

杨奶奶拗不过红英，只能反复说，这丫头……这丫头……

红英出嫁的这天，村里的人都过来凑热闹，按照习俗，红英需要自己走到婚车上，张大伯看着红英不禁叹了口气，张大妈也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红英却笑了，说放心吧，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会好好的。

这时候从人群里走出来几个小伙子说，今天红英姐出嫁，我们再抬她一回，让她风风光光地上车！

几个在门口看热闹的小孩儿大声喊着，红英姐出来了！随即，欢快的唢呐声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整个山村。

红英，没事常回家啊……

红英，正月必须回来，要不然观音娘娘没人扮哩。

红英……

红英端坐在木制莲台上，上面红色的绸缎飘舞着，红英想笑，但是却红了眼睛，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

到了车前，小伙子们把红英抬到车里，红英侧过身子面向人群跪下，久久没有起来。

坐在她身边的新郎官儿把她扶起来，轻轻地擦去她流出的泪水，说以后有我照顾你，正月你还回来扮演观音娘娘，我来抬你……

你不嫌弃？

傻瓜！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我想看你一辈子对我笑，你想去哪儿我都背你……

红英顾不得擦去脸上流淌的泪水，趴在车窗上大声喊：正月我还回来扮观音娘娘！

红英的腿在她5岁的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但是她说村里人给了她一双“健康”的腿，所以她成了村里唯一能坐在莲台上扭秧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