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翅膀

春天刚萌动出些许绿色，我的启蒙教练刘荫森先生一病不起，后来在一个周末悄然仙逝了。那天送别刘教练，望着他老人家安详的遗容，往事如泉水般涌上心头。

读小学时我被北京市东城业余体校田径队挑去了，在测试后，被分配到刘荫森教练的中长跑班。刘教练个头不高，身体有些发胖，是喜欢吃麻辣的四川人。他平素冷淡，管教起我们很严厉，但面对我们这些孩子他又显出父亲般的柔情。那时我们都不富裕，但刘教练经常请我们师兄弟几个到他家里，由师母给我们做好吃的。可一旦到了训练场，刘教练又像换了个人似的。无论冬夏，风雨无阻，谁跑得不使劲了，他会大声嚷你，谁在跑步时姿势不对了，他会让你练习一百遍。他经常对我们说，姿势不对会对你影响很大，假如两个人速度一样快，意志品质一样好，但拼到最后，你的姿势不正确，你就会输在最后这一两米。在刘教练严格的训练下，经过几年的苦练，在东城区秋季运动会上，我取得了400米冠军的好成绩并破了当时的纪录，这个400米纪录直至工作许多年后才被打破。我不是运动天才，我的身高、我的身体素质，都不是最好的，能够取得好成绩，是刘教练训练方法得当和他的教诲之功。

自从进入体校，便是刘教练带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什么技战术和分配体力，只知道教练让怎么练就怎么练。我身体有些单薄，但爆发力尚可，迅速快。我100米跑出11秒5的成绩，但刘教练却让我跑四八百（ 400米和800米） 。记得获得东城区400百米冠军后，我有些飘飘然了，训练也不刻苦了。一天训练结束后，刘教练把我叫到一旁：“了不起了？骄傲了？你知道北京市400米冠军的成绩是多少吗？你想跑进北京市前三名，就你现在这成绩还差得远呢。 ”我一见刘教练那脸色，这口气吓得不敢抬头。空气停止了几秒钟，“咣”的一声，刘教练扔给我一双新的跑鞋，然后坐在我的对面说，“下周有一场比赛，你这几天先穿这双鞋，适应一下，看看磨不磨脚。 ”我知道刘教练心疼我，对我好。当年换新跑鞋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坏了一双换一双。这时刘教练缓和了口气说：“想当一名优秀运动员，一定要有一双翅膀而不是一只翅膀。一只翅膀是天生的运动天赋，这是当运动员的先决条件，也是必备的条件，另外一只翅膀更为重要，就是刻苦训练加方法正确。作为一名优秀运动员，一定要有一双翅膀，而不是一只翅膀，光靠天分是不够的，成绩是刻苦训练得来的。 ”

刘教练的比喻让我红了脸，这是在批评我训练不刻苦。响鼓不用重敲，我也默默地增加的训练量，除了完成教练安排的训练后，主动加一些训练项目。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北京市运动会上，我获得了较好的成绩。在插队前夕的一个晚上，我和师弟范文中来到刘教练家。刘教练同样说了一番话，让我们终生不忘。“你们心中要有目标，现在进北京队是你们最大的目标。要想进入北京队，就要保持好竞技状态。为了这个目标，不管在乡下劳动多累，多辛苦，你们一定每天坚持跑5000米，做半个小时的力量训练，一天不练等于十天白练。你们练不练，回来我一看就知道。肌肉是需要汗水反复打磨才能够强壮，不肯付出时间和汗水，不能够持之以恒，你的目标永远会离你很远。 ”

由于种种原因，我没有进入北京队当运动员，但每天早晨五点钟起床跑步锻炼的习惯保持至今，是刘教练教会了我设立目标并且如何达到遥远的目标——不惧怕流汗，持之以恒，滴水总能穿石。1985年，我开始了文学创作生涯，刘教练知道我当了作家，兴奋地说，“我的这些学生里只有晏彪是搞上层建筑的，当作家跟当运动员一样，一只翅膀是才气，另外一只翅膀是锲而不舍地努力。无论做什么事，三分才气七分努力，才会成功。 ”

刘教练的话让我更加明白了这样的道理，无论干什么，一双翅膀，折一只则不能够飞远飞高，特别是勤奋之翅尤为重要。古人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无不说明刻苦勤奋是成功的法则。写下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千古名句的范仲淹，由于家贫，生活得也十分艰苦。每天晚上，他用糙米煮好一盆稀饭，等第二天早晨凝成冻后，用刀划成四块，早上吃两块，晚上再吃两块，没有菜，就切一些腌菜下饭。生活如此艰苦，但他毫无怨言，专心于自己的读书学习。他断齑划粥的故事，也同他的文学成就一样千古流传了。

如今刘教练已经离开了我，但他老人家教导我的话依然铭记于心，是我生活、工作、创作的动力。我深知，缅怀逝者，最好的纪念莫过于铭记他留给社会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