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洛阳红

作者: 梁凌2022年10月14日心情随笔

洛阳人只把牡丹称“花”。

春日里,当他们呼朋引伴,咋咋呼呼:“走,看花去!”定是去看牡丹花。桃李梅杏,樱花海棠,是花,但在本地人挑剔的眼里,都不能叫“花”,花即牡丹。花中最洛阳的,是洛阳红。

外地人首次来看花,下了高速公路,出了车站,没看见姚黄、魏紫、豆绿、赵粉这些传说里的名品,却一定能看到许多路边花。

那是一丛丛红到发紫的牡丹花,花梗硬,撑得起硕大的花盘;花梗长,挑得朵儿出绿踏翠。花瓣重重叠叠,一轮大过一轮,且一株能开数朵花。当许多花挤在一起,恰似落了一层紫云,抑或是上天不管不顾,“忽啦啦”倒下了一堆锦绣,一时间,秾芳乍破,香气扑鼻。它——就是洛阳红。

洛阳人见了面,会相互寒暄一下:“花开了。”“是啊,花开了,呵呵……”很自然地取代了平时的常用语:“喝汤了吗?”他们也用各种通信设施,向外地亲友隔空喊话:“牡丹花节开幕了,来看花。”作为一名老洛阳人,花节什么时候开,根本不用翻日历,只消看看街头的洛阳红就知道。

洛阳红开的时候,街心公园比平时更热闹。打太极拳的不看花,但选择了在花丛间起舞;晒太阳的坐在长椅上,在紫色里漂浮;遛鸟的,把鸟笼挂在树上,他自己,却看着花;画画的,支起画架,对着一朵朵花,把头摆来摆去,研究角度。走路人的步子是悠闲的,眉宇间有淡淡的喜气。即使有人不开心,对花叹息几声,叹息里也似乎渗进了几分奢侈华丽,在别人看来,有点儿装腔作势,有点儿附庸风雅。

虽然看花人多,什么性格的都有,路边也全是花,但折桃杏李的有,胆敢摘牡丹的,少。为什么呢,一是花太美,舍不得。二是那么大的花,摘了也不好带,包里装不下,手拿着,会被人嗤之以鼻:“切!”总之,你偷一朵牡丹,就如同江洋大盗。

三十多年来,我只捡得一朵洛阳红,不知是哪个不解事的孩子摘了又丢。我把它捡起来,又心疼又欣喜,挂在腰上,引来许多目光,十分尴尬,只得取下,真想写几个大字“此花非我摘”。想起苏轼的弟弟苏辙,在庭院里种了几棵牡丹,来年花开,他想供奉佛祖,却看来看去舍不得,最后拿山茶花替代了事。真正好花,谁也舍不得摘——美唤起了人性里的光辉。

洛阳红有个传说——武则天称帝后,大冬天传旨:“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百花齐放,独牡丹不遵。武则天大怒,命火烧之,并将烧焦的牡丹弃于洛阳沟壑中。谁知牡丹得洛阳水土滋润,不仅重生,还更加艳丽,人们欣赏此花傲骨,称其“洛阳红”“焦骨牡丹”。

这个传说至少告诉我们三个信息:古人讨厌女性称帝,洛阳土壤适合牡丹,洛阳红是草根族的花。的确,它在洛阳种植面积最大,是平民花。它开在大街上,让所有人免费看。对于舍不得花钱的人来说,幸亏有洛阳红。牡丹城也因洛阳红更名副其实。对于洛阳红来说,平凡即高贵,有傲骨,却不表现为傲气。作为一朵花,它把自己开到极致,努力过,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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