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臼声声

作者: 胡天曙2022年12月03日随笔美文

"嘭,嘭"木臼声声,一首岁月深处的乡村民谣,在低矮的茅草屋前唱起。母亲微弓着身体,双手紧握长木杵,用力击向大木臼,舂稻谷。"嘭,嘭"母亲满脸汗珠,滴滴飞落,一粒粒白色的大米,是母亲一滴滴热汗凝结而成的。

木臼是黎族人从远古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舂米器具,是那时黎族人的"碾米机".

农闲时节,村人手提利斧,在巍巍大山深处,选好一棵质地好的大树,放倒,再以长锯断成几截,刀斧斫削,铁凿凿空头端。几个小时后,一尊大木臼制成。木臼呈圆形状,头端凿有凹孔,以放舂物,中间窄,似人腰。

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一个木臼的,舂东西时,没有木臼的农家,就与邻居借来木臼使用的,一村寨有几个木臼大家可共用的。村人,缺用物时,可到邻家或附近的村寨借用,如圆扁、锄头、木犁等,用后就还,邻里友好往来,大家有乐共享,有难大家帮忙。自古留存下来的淳朴美好品质,代代相传。

"嘭,嘭",奶奶在舂玉米,敲击远古的岁月时光。木臼声中,从未谋面的奶奶,在茅草屋门前劳作。那年,年幼的父亲饿得脸色发青,嗷嗷待哺。见此,奶奶举目游看,家徒四壁,瓦罐颗粒无存。家穷,无米下锅,奶奶只好忍心地,在烟火熏黑的木寮上,取下玉米种子在木臼舂碎,熬汤给我的父亲充饥。"嘭,嘭"木臼声,孩子饥饿的眼睛,奶奶舂玉米劳累的身影,一脸无奈的忧愁,一幅农村往昔生活穷苦的画图重现。木臼,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一个缩影。

舂米是最艰苦的工作。那时没有碾米机,村人则以木臼来舂米。舂米之日,农妇先把晒干的稻谷倒进木臼孔洞,再以木杵用力舂打,然后把脱了壳的大米倒进大圆扁,用竹米筛来筛。这样,几斤白花花的大米,花费的功夫可不少的。

夜晚,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我看见母亲低着头,捋着发丝,双手握着小竹米筛,用力地摇着。筛米完后,母亲又小心地用眼看看,把谷壳拣出,再摇米筛,重复几次,把碎米粒和好米分出,各倒一个箩筐。等到米筛好,夜已深了。母亲才上床休息。翌日,我们全家吃上香喷喷的大米饭。

大米饭,这可是母亲用半天的时间筛出来的。舂米,筛米,颇费时间,一碗大米饭,来之不易的。母爱,在我们不知不觉中,点点滴滴,"润物细无声".

秋收后,是村人庆贺收成喜庆的日子。

此日,村人杀鸡煮酒,脸上喜气洋洋。村中,木臼声四起。村妇,把新稻谷舂好,煮新大米饭,全家尝鲜。有的把糯米煮熟,舀出,待微凉后,放入木臼,两人赶紧舂打,舂成糯米粑。舂打糯米要快,不然冷结。此时,村妇一边舂打糯米粑,一边加少量的红糖。不多时,一小圆扁的甜糯米粑弄好,而后,刀割成一块块,放入碗碟,搬上饭桌。喜庆的晚餐,大人喝着自酿的纯米酒,谈论农桑,小孩则手里拿着一块香糯米粑,美滋滋地享用。欢庆收成的日子,木臼的功劳可不小呢。

"两人舂米腰不疼。咯勒咯勒砌咯勒,一箩谷子一颗心,我把谷子舂成米,谁把生米煮成饭。"在一首《舂米谣》里, 而今的黎村苗寨景区,椰榔吐青,林木葱茏,游客比肩接踵前来观光。一群黎苗少女,穿着艳丽的民族服装,欢歌起舞,在跳《舂米舞》,迎接各方来客。木臼声声,曼妙的舞姿,甜美的歌喉,把人们带到远古绳床瓦灶、茹毛饮血的生活年代。

木臼,不是用于舂米,而是载歌载舞的道具。生产力的发达,时代的进步,人民的物质精神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碾米机的出现,木臼已不再用。突突,碾米机碾、吹之工序,数十分钟,一担稻谷脱壳,便可完成,一担白花花的大米,可快快乐乐地挑回家。碾米机的打米之快,可比木臼舂米数倍,可解去人工舂米之许多劳苦。那闲搁在屋前房后的木臼,因时间久长已经腐烂,往昔的风采已不复存。木臼声声已仙逝多年的奶奶和父亲,垂垂老矣的母亲,曾经的父老乡亲,也逐渐走远。

木臼声声,过去黎族人刀耕火种的生活,刻录在悠悠岁月的光碟里,影印在黎族发展史的书册上。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相关文章

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