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摸鱼

作者: 朱秀坤 2015年12月16日美文推荐

“臣家江淮间,虾螺鱼藕乡”,这是乡贤郑板桥歌咏家乡的诗句。打小在河湖沟汊间扑腾长大的水乡人,对捕鱼捉蟹可是太熟悉不过了,随便哪座村庄都能找到不少渔网、渔叉、渔簖、渔罾之类的捕鱼工具啊。才上小学的顽童扔下书包,就能拎上踢罾去灌溉渠捕泥鳅,六七十岁的老奶奶都能推几下耥网,小河湾里得些螺蛳,炖上一钵小荤腥,吮得有滋有味——细细数数,名目繁多的渔事活动简直可以写本“渔经”。

如果说,不带任何渔具,光凭两只手也能捉到鱼,怕有些让人不信吧?这就是摸鱼这一行当的事了。

摸鱼的都有一身橡胶皮制成的“皮裟”,不是如出家人一般披在身上,而是连鞋带裤子、长袖上衣全都连在一起,单留脖子以上和双手在外面,穿它时先套两只腿,往上一提,再套两袖,腰间系根绳,绑好就行。这样摸完鱼,脱下“皮裟”来,全身仍是干燥的,不至于淋湿、冻僵了身子。

摸鱼的都是男人,识鱼性,知水纹,水网纵横处,一尾鱼儿游过,水花一打,大概就能说出是哪种鱼,多大分量,个别厉害的角色,甚至如作家刘仁前笔下描写的谭驼子,有一手“柳下取呆子”(虎头鲨也叫“虎头呆子”)的绝活,柳阴下一站,双手下水,马上就能摸出几条活蹦乱跳的虎头鲨,搁几瓣蒜,烧一锅雪白的鱼汤,那滋味,啧啧,美得你打嘴巴都不肯丢的!

秋冬季节,农闲时候,摸鱼的更多。一来农活基本差不多了,有的是闲暇时间,二来鱼儿也怕冷,懒懒的不肯出来活动,喜欢潜伏在水藻、芦根处,或钻在浅浅的淤泥中,或藏身于温暖的洞穴里,与人类一样享受冬闲,权当是猫冬了吧?于是乎,摸鱼的便会背上渔篓,手里执根木棍,一身皮裟上身后,于冬阳漫漫的正午时分下水,拨开枯黄的茭草与蒲苇,脚在水底探,棍在水中搅,搅成一池浑水,正应了“浑水摸鱼”那句老话。如此一来,那些静心修养的鱼儿可就按捺不住了,惊惶失措地逃了出来,在浑水中游,往淤泥里钻,躲到更深的水草处,逃着逃着,慌不择路,或许就跳进了摸鱼的怀中。

此时,摸鱼的俯下身子,张开双手,贴着沟底,在泥水中摸,掏,找,捋。那些惴惴不安的野鲫鱼、昂刺鱼、虎头鲨、黑鱼一旦触到摸鱼的手掌,想再逃脱哪那么容易?乖乖地束手就擒吧。摸鱼的继续找,继续搜,木棍继续在浑水中挥舞,搅得水族都不得安生,黄鳝、鳗鱼、泥鳅都被赶了出来,脚在水底搜搜,也能踩住一只半大的青鱼或隐居多年的老鳖。再贴着芦根搜寻,在那浅浅的凹塘里,还能寻到两条鳜鱼呢。半天工夫,他那肚大口细的渔篓里已经蹦跳着半篓河鲜。看看天色不早,沟里的鱼也让他摸得差不多了,他便洗了手上岸,皮裟里掏出个二两五的小瓶子,一仰脖子灌下去半瓶,全身的寒意很快驱散,身子渐渐暖和起来,这才哼一曲乡间小调回家去。途中,顺便就卖掉了一天的收获,得些小钱好贴补家用。渔篓里剩些小杂鱼小虾米,让婆娘烧上一碗,正好下酒,在橘黄的灯影里喝个痛快。斯时,看看灶台上快活忙碌的老妻,只需三两句软语温存,配一张开心的笑脸,一天的辛劳也就换成了满心的快乐

寒冬里摸鱼,在那些荒草滩、莲藕池、灌溉渠或封闭的沟头子,水面上结了冰,若是独自一人,是有些凄苦的,但有了丰硕的收获,看看渔篓里蹦跳的鱼虾,心里也有安慰。也可以邀上同行或途中相遇,结伴下水,说说话,多份乐趣,摸得的鱼,对半分还是各顾各,提前说好就是了。

摸鱼的不怕卖鱼,他们的鱼都是野生,真正的出水鲜,鱼塘里的货色根本不能比,美味自不必说,而且相对鱼贩子的鱼也要便宜许多,当然更受欢迎。

我离开乡间生活多年,不知故乡的那些苇荡、菱塘及沟沟漕漕里,还有没有背一只渔篓、穿一身皮裟的寂寞的摸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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