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虫鸣秋

作者: 章铜胜2019年10月21日美文阅读

立秋后,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天气就有了初秋的新凉。连绵的雨织成了巨大的网,网住细雨连绵的时间,也网住了雨丝绵延的空间。网外,是被遮挡住的夏天持续的炎热,网里,是初秋的新凉一点一点地加密增稠。

凉爽中,人就觉得格外地精神起来,雨后的秋高气爽已然在期待之中了。

然而,初秋的新凉毕竟显得单薄。天一放晴,白天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蝉声,虽不似深秋的寒蝉凄切,但毕竟没有盛夏时的蝉声嘈切了。蝉声弱了,就不再是坚决的放声高唱,以蝉鸣夏的季节也快要过去了,在时序莽莽苍苍的前行中,旧的日子就显得愈加单薄,新的气象就愈加磅礴起来,正浩浩荡荡地四处铺展。于是,日子就像江边的浪,一层一层涌来,也将一波一波的凉意翻卷向江岸,风雨中的秋岸沙洲在芦苇新吐的白絮里,真的就老了,就开始有了冷意萧然的落寞。

立秋后的夜晚凉凉的,如月下的一汪清水,薄凉。躺在床上,能听到蟋蟀清脆的叫声,“吱吱—吱吱—吱吱”,不停不休的声音很近,好像就在墙角或是房子的某个角落里鸣响,你甚至会疑心蟋蟀就在床下不易被我们发现的某个地方藏着。

立秋之前,我们听鸟鸣春,听蝉鸣夏,却一直忽视了蟋蟀、蝈蝈和金铃子们的存在,从来就没有在意这些昼伏夜出的秋虫。也难怪,它们那么小那么弱,躲藏在我们视线之外的这些秋虫一直就在我们身边卑微地存在着,直到秋天来了,天气渐渐地凉了。

在秋天,某个午夜梦醒的时分,我们清晰地听到伴随我们长夜的,还有那样清脆的秋虫的细细鸣声。虫鸣一声声、一阵阵,像窗外的风,像风中秋叶的鸣响,那样执着,那样熟稔,像是要努力唤醒我们对童年村庄的记忆,也唤醒了我们停留在虫声欢唱里的乡愁。

读《诗经·豳风·七月》,读到“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句子,就心生欢喜,原本要避人的小小秋虫,为了避寒,从野外慢慢地跑到院子里、房子里,甚至还特意躲到我的床下来。想:秋虫与我,与我的夜晚步步相近,绵绵虫声如小夜曲,与我声声相亲,这样的相近相亲,让我在这个怀人的秋夜不再感到冷清孤寂。

《诗经》里的秋虫演绎着远古的繁华,就那样远远地、在逝去时光的深处悠悠地、一声声地鸣叫着,清脆响亮的声音,穿越岁月的混沌,也穿越寒夜的星辰,穿庭入户,带着蛮荒的气息,在这样的夜里继续不停地鸣叫,急促、舒缓、舒缓、急促,这样的节奏,像是在有意地提醒我,彼时岁月的清幽,也像是在真诚地安慰我,现时夜晚的迷茫。

我为秋虫清越的鸣声迷醉,在浓黑的夜里睁开了朦胧的睡眼,读一首顾城的诗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似乎沉重了一些。这样的夜晚应该是欢快的,不应该在沉沉的黑色里再加上一些沉重的色彩。我更希望,有一缕月光穿过我的窗棂,照在我的床下,一低头,我就看见一只蟋蟀藏在月光里,在振翅鸣叫,在这样的夜晚,陪伴着我。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必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