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况味

作者: 左克飞2019年11月11日情感日志

“松柏之质,经霜弥茂;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柳,是不属于秋天的。秋天看柳,于柳是种残忍。一树柳绿还残存几片,不过已不是那种油油的绿了,是憔悴、昏暗而老迈的绿,如浊水藏月,美人迟暮。那风情万种的柳枝,成为瘦瘦的影子,倒挂在树上,没有了如烟如梦的境界,一阵仄仄轻寒的秋风吹过,一树惊悚,一树慌乱,更慌乱了临堤扶柳之人。

“翠亭红轩,画船烟柳,雨丝风片,锦屏儿特看的这韶光贱”。我非常欣赏《牡丹亭》中那有柳织成的生机勃勃的青春意境。汤显祖老先生大约是喜欢柳的,不然不会将杜丽娘梦中情人取名为柳梦梅。柳是青春的、柔弱的,更是深情的、用来怜惜的,柳寄托了文人几许思念和追求。这样看来,柔弱的柳确实应该属于热烈的春夏。天地造物,阴阳相生,有了刚烈,必然就有柔弱无骨、纤细妩媚的柳。

站在办公室后窗,凭窗远望,有一条弯曲的人工河沟。这河沟与屋前的一块水面相连,形成一条风水河。河沟两岸栽上了一棵又一棵柳树。我阅尽这柳树荣枯,已历五载。柳树就在五年的荣荣枯枯中长大,而我却在这易逝的时光里仿佛一天天老去。这个深秋,这柳,在我心底有了莫可名状的感动。“柳”即留也。在这个季节,你又能留住什么?这一树树的柳,再也不像春夏,那么舒张,那么深情,那么奔放。她在秋雨里,一如无处躲闪的行路人,无奈、饥渴、凝重。冬天就要到来,我知道柳会在冬天里消了她的神,隐了她的身,了了她的梦。当明年的春天再次来临,柳还会发芽、着绿、织梦。

纵如是,那已是季节的另一个轮回。但这人生,又有多少可以用来轮回呢?

枯荷

柳有形,荷有骨。

观柳之形,当在秋至。叶绿丝长,风牵柳舞的夏季,只能观柳之媚;而铅华褪尽、玉骨尤存的秋,是最能观柳之形的。

赏荷之骨,也应在深秋。

平天湖的东侧有条湖心路,路两边小块水塘常种上莲。莲之叶谓荷,荷、花、干、藕组成了莲的大家族。夏天,繁茂的荷叶将水塘填得满满的,一层层荷叶,争相献绿;纯白、淡红的荷花,从叶缝中挤出,翘首弄姿,给秀美的平天湖增添了不少生气与活力。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这是夏荷之形之美。其实,生活在江南的我,很小就认识了荷。荷下戏水,水中探藕,戴荷而归,荷之于我有太多难忘的记忆。读南朝民歌《西洲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才知道天下还有那么美的爱情,藏于民间,藏在朴实无华的莲荷中。莲荷成了清纯美丽的爱情象征。

渐长,读周敦颐《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莲荷是有风骨和灵魂的。

这个秋天,我从平天湖那个长满莲荷的水塘经过,禁不住停下匆匆脚步,望着这个昔日绿肥红翠的池塘,我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了。所有的颜色都退化成深浅不同的黑,叶是黑的,蓬是黑的,枝干是黑的,那水中的倒影也是一团一团浓的化不开的黑。荷叶的形还在,却没有了灵动,枯作一团,歪搭着,斜挂在高高低低的枯干上。或鹄立,或垂首,或曲卷,沉思兀立,风吹不动,鸟走不惊。我见多了生机勃勃,却很少看见这一大片集体枯萎的莲荷。虽说“留得枯荷听雨声”,但这是一种凄美的境界,一直能听见枯荷的灵魂在秋雨中呻吟。这个季节,秋注定要腐了她的身,收了她的形,碾了她的梦。清香虽尽,风骨犹存,莲荷用垂手寂灭的方式顺应节气的变迁,与人间静静作别。

我欣赏这秋天里的枯荷:生而有魂,死而有形,生与死都有人间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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