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与美好

作者: 刘传俊2019年12月10日随笔美文

春天来了,天气变暖,燕子从南方飞回……这些曾在儿时课本里读到过的句子,这些记忆中的景象,在心底经过几十年的沉寂,再次得以目睹和体味。

清明节前夕,我回到阔别近40年的故乡小住。一日,正在打扫房间,燕子这只不速之客,突然闯进了我的视野。它张开剪刀似的尾巴,轻捷而机敏地在屋内飞来飞去,时而落在客厅的窗台上歇歇脚,时而飞到卧室的后窗上东瞅瞅西瞧瞧,继而又一圈一圈地在室内旋转。一连两天,它就是这样在我们这个不常住人的家里盘桓。也许它知道这里虽环境幽静,墙壁雪白,人家和善,但由于房门常锁,实在不适宜休养生息,便恋恋不舍地一去不复返了。我只好默默祝福这只燕子去另觅新家园。

走出院门与左邻右舍闲聊,问他们家里是否有燕子垒巢。回说,近年来很少看到燕子了。我不免有些怅然。

搬一把椅子,泡一杯酽酽的铁观音,坐在院中花树下,品味醇厚馥郁的茶水,啜饮清亮剔透的阳光,吮吸着心旷神怡的春之气息。墙外的小白杨,被春天的毛毛雨濯洗得油光发亮,一些新芽,像鸟嘴啄得小树发痒,情不自禁地吐露着生机和希望。桂花树根部,蒲公英茁壮生长,足有一筷子高带有白色绒毛的茎上,顶着一个圆圆的黄色花盘,迎着阳光开放着。如果此时有燕子呢喃飞来飞去,该是多么惬意啊!我痴痴地张望,越发怀念起燕子来,尤其是曾经每年春天飞到我家的燕子。

那时,我家有三间坐东朝西的土坯房,黄被草缮顶,木门木窗。院子里栽种香椿树、楝树、桐树和枣树、桃树、梨树。当这些树木次第发出嫩芽或花蕊绽放之时,我家的燕子就会呢喃着如约而至。家人随着生产队的钟声出工时,房屋两扇木门大多是半掩的,即便是有时上了锁,父亲也会多放松两个门钌铞儿,以便燕子出入。我家院墙西边,有一个大水坑,有人家维修房顶,就会到水坑边用水滋润黄被草,免不了掉落一些,为燕子衔草、沾水、啄泥建巢提供了便利条件。我曾不止一次看到燕子在水坑边衔碎草或掠过水面飞翔的身姿。

燕子有红胡须的“拙燕”和白胡须的“巧燕”之分,每年春天飞回我家的是“拙燕”。不管“拙”与“巧”,只要有燕子登门入室,说明这户人家和善,是件吉利之事。我家的燕子就曾垒了一个上露扁圆口的窝窝,结结实实,犹如一件匠心独运的工艺品,偏斜着镶嵌在堂屋脊檩东下方高粱秆织成的箔上。不知燕子来回飞了多少趟,付出多少辛劳才将巢建成。它们春天飞来,秋末飞走,岁岁如是,在这里繁衍生息,享受着我们的善待。与此同时,我们也分享着它们在院子里剪着春光的靓影!

我家门框的上方,父亲用一根铁丝一端拧于此,另一端系在院中一棵椿树上。平时用于晾晒衣物,也常有燕子落其上歇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的某一个春日,天气骤变,大雨忽降。一只燕子可能与风雨搏击累了,缩着脑袋,耷拉着被雨水淋湿的翅膀,落在门框前一尺左右的铁丝上。父亲伸手从雨中捧住这只落难的燕子,捋去它身上的雨水。雨过天晴,父亲向门外一松手,这只燕子便朝着西天边的彩虹飞去了。它究竟是去寻找它的伴侣,或是去呼唤它的儿女了呢?

爱护燕子的意识,大概就是那时根植于我脑际的。我家东屋后北侧有七间草房,中部一间堆放杂物,东西各三间是打通的饲养牛的地方。牛屋前后都有两个大窗户,除冬天被堵上保暖外,其余三季均敞开着。牛屋没安门,只有冬季才挂个草苫子挡风。这给燕子自由来往打开了方便之门。西边牛屋正中间的后坡高处,就曾垒过燕窝。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我和小伙伴们在牛屋里玩耍。不料想,一只也许刚学飞的雏燕,不小心从窝里掉了下来。凭它当时的技能,无论如何也飞不回窝内。当我们捉到它时,它眼睛骨碌碌地看着,是胆怯、观望,还是求救?怜悯之情顿生。我家离这里最近,我跑回家去,从柴火垛上找根带着霸王根的高粱秆,用一件小衣服裹了根部,尽量使其平整,同一小伙伴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受惊的小燕子放上去,再慢慢举起,登在牛槽上,将其平安送回窝巢。一切妥当,如释重负。

下午放学后,我们时常挎着竹篮子到绿油油的麦地里拔野菜,不时有燕子在头顶盘旋。和小朋友们比对自豪和骄傲的,就是看谁家垒有燕窝窝。我甚至天真地说,从头顶掠过的,就是我家的燕子。

逝者如斯。我回味着春天总是匆忙的脚步,一如回味匆忙的但永不复返的童年的纯真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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