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其情最亲

2020年02月07日情感美文

去青岛,夏天最好。

也不是说青岛的其他季节不佳。春之和煦、秋之高爽、冬之妖娆,都是好的;而是说青岛有全中国最出名的啤酒。一到酷暑,那种金黄甘冽的渴望与飨足,对我而言,无与伦比。

更不是说青岛之外就喝不到青啤。国内不消说得,即便去近百个国家游览,都能见到那枚绿色岛塔徽标;而是说在青岛喝青啤,自有一番特殊的情味,那不是鱼入江湖,也不是鸟归天穹,而是一种极熟稔、又极新奇的欣悦,一份不是故乡、却胜似故乡的归属感。

那年夏天,我去了青岛,去了青啤博物馆。

青岛的夏天,实在当不得一个热字。三十六度的高纬,黄海永不稍歇的海风,使此地的最高温度止步于三十摄氏度。据说,这正是畅饮青啤的最佳气温。

下得车来,一路行去,啤酒吧、啤酒屋、啤酒坊愈来愈多,终于便如夹道欢迎也似,引我向前。鲜艳的招牌,散放的桌椅,巨大的酒桶,高耸的遮阳伞,更有系着彩色围裙的啤酒女郎笑脸招呼……其实不消她们开口,空气已告诉我——中国的啤酒之乡到了。

青啤博物馆的建馆宗旨,是“世界视野、民族特色、穿透历史、融汇生活”。这十六个字,划出了青啤百多年的发展轨迹。所谓“世界视野”,即1903年德国人创建的“日耳曼啤酒公司青岛股份公司”,1914年日商购买并改建的“大日本麦酒珠式会社青岛工场”;所谓“民族特色”,即1945年国民政府接收并改名的“青岛啤酒公司”,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营青岛啤酒厂”。“穿透历史”,意为青啤诞生至今,不但从未停产,而且产量节节上升、销路连连扩大,初建年产量仅为两千吨,而今此数仅仅是全国日产量的三分之一。于是“融汇生活”之义昭然,无论何等时代、何等时期、何等社会,啤酒永是人之所需、人之所好,就连“文革”时期“左”到极点的造反派头头们,也是要打条子特批几箱来飨客自奉的。

人类普遍需要的东西,是理应不受任何打扰的。

博物馆融展览与生产功能为一体,游客参观与工人生产互不打扰,更可相得益彰;尤其是最老旧的机器与最先进的设备同时运作,愈发相映成趣。原始的麦芽发酵器,古旧的糖化发酵池,各时代的经典酒瓶及包装、广告……而镇馆之宝,是一台百年高龄的西门子电机。电机虽老,仍是运转自如。听说在它的故乡,因为战争,它的同辈已是荡然无存。为此,西门子公司曾试图重金购回,却被青岛人婉拒了。正因为有了历史的存留,才显得现今的意义,智者只需比较,便不难感知“变与不变”的哲理。据说本厂用水,主要取自不远处的崂山,那这座道教的仙山,更向这“变与不变”的哲理注入了“道与可道”的玄机。

留连许久,沉吟良多,不觉身上微汗、舌上发干,此时,恰好得到一小杯啤酒的原浆。这是粗加工后的啤酒,浑浊中飘拂麦芽的微粒,好比蝴蝶尚未羽化,荷花尚在含苞,虽还不是很熟、很完美,却是极真、极本色;更因保存时间极短,正是最难求的邂逅、最可寄期待的未来。一杯饮下,我的心顿时化作一条啜饮甘露的麦芽虫,不能发声却忍不住要高声欢唱、未生羽翼却等不及要振翅高飞了。

只惜原浆量少,加上酒味不足,只吊起了我这善饮之辈的馋痨。但这并不打紧,展馆最末的区域便是啤酒屋,有汩汩不尽的鲜啤可供畅饮。鲜啤甘凉爽透,不在话下;又有大粒山东花生并当地小海产等佐酒。青岛濒海,海蜒、鱿鱼和小螃蟹无不鲜香耐嚼,最能助兴。不消多时,两升饮尽,不免神思摇曳、浮想联翩起来。

论起啤酒制造工艺,并不复杂,入行门槛不高,竞争向来激烈。正因如此,一种啤酒能维持上百年而不衰,绝非易事。成功之道,源自人心。任何的物质或精神产品,只要经了人手、即是经了人心,必有道德高下存于内、言行优劣形于外。青啤早先有一条广告,叫做“好人做好酒”,此话犹如誓言,始终得以坚持。俯今仰古,许多人寻到了孔子,寻到了修身、仁义、诚信的儒家传统;由东望西,则有许多人寻到了德国,寻到了规范、严谨、认真的日耳曼精神。前者重人,后者重事,然而在我看来,一杯青啤,实为两种优秀精神相结合的产物。

人类共同崇尚的精神,是理应永远受到呵护的。

喝啤酒,青啤最好。

也不是说其他啤酒的历史不悠久,酒味不香醇,感觉不畅美;而是说,因为去过了青啤的故乡,品尝了青啤的原浆,知晓了青啤的历史,爱上了青啤的品质,我得了一种极熟稔、又极新奇的欣悦之享,有了一份不是故乡、胜似故乡的归属之感,自然生了一层他者亦好、唯其最好的亲切之情。

非为疏别季,钟夏自存因。

琴岛麦连海,崂山水蕴神。

青春百岁史,心意两番人。

欢饮一杯后,唯其情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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