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的三月

作者: 王天喜2020年05月01日生活随笔

上个世纪60年代初,我正值童年时期。童年的三月是无比的美好,记忆犹新的是拾“地圪恋”、挖“麦兰菜”、缀“清明链儿”、吹“咪儿”。

地衣,我们潞城一带俗称“地圪恋”。它是长在草坡上的一种野菜。长得单薄些的“地圪恋”就像泡软了的紫菜。长得壮实些的“地圪恋”就像泡软了的黑木耳。只有三月的微雨天后才能在草坡和石板上拾到。拾起后,再挖一扎小蒜(一种野菜),回到家择干净,把小蒜切碎,和“地圪恋”一起放到油锅里一炒,那股冲鼻的香味特别馋人,那是农家的一道珍贵的菜肴。吃“地圪恋菜”是要讲究时令的,春雷响过以后,“地圪恋”是不可以吃的,据说,女人吃后会生龙。

我童年的阳春三月,微雨过后,村里的孩子呼朋引伴,三五成群地跑到山坡上,散开来,撅起瘦俏的小屁股寻找着那精美的什物,时而聚到一起,唱起拾“地圪恋”的童谣:

天也转,

地也转,

羊粪蛋儿变成地圪恋,

……

然后是一阵阵天真的嘻笑。那时,我虽然兴致勃勃地和小伙伴们一起高唱拾“地圪恋”的童谣,却也有点儿心存疑虑,这么美好的东西,怎么会是羊粪蛋儿变的呢?多年以后,我在书本里才知道,我家乡俗称的“地圪恋”,学名叫地衣,又名地耳菜、地木耳、地皮菜等,是一种真菌和藻类的结合体。它营养丰富且味道清香,含有海味,可食可药,既可炒食,也可做汤,是菜肴中的上品。哦,我童年三月中的“地圪恋”原来是大自然对我们的一份恩赐。我心中的疑虑虽然解开了,却再也回不到童年的三月。

挖“麦兰菜”是充满诗意的,可惜我那时不懂诗意。三月的麦苗儿已经长得遮住了麦垄,正是“麦兰菜”的青春期。我家乡有俗语云:“每逢三月三,麦兰炒鸡蛋”。鸡蛋在那时是何等的珍贵,只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才知道。那时,鸡蛋是招待最高贵客人的菜肴,是农家待客的最高礼节。好马才能配好鞍,好女才可配好郎,麦兰与鸡蛋相配,可见它的身份之高。萌萌的“麦兰菜”生长在麦垄间。它们并不喜欢群居,这里几家,那里几户,这给我们挖它增加了难度。我那时是个贪玩的孩子,别的小伙伴脸朝麦垄背朝天,小屁股一撅一撅地搜寻着“麦兰菜”。我则是仰望着天空白云的变幻,看它由雄狮变成奔马,由大树变成高山,却很少挖到“麦兰菜”。天暮时,该回窝了,其他小伙伴已挖了半篮子,我挖的却没盖住篮子底儿。先前的灿烂从我脸上退去。小伙伴们看到我一脸的愁苦,便慷慨解囊,一人一把地把“麦兰菜”匀给了我。于是,我们又一起高声喊叫着:“每逢三月三,麦兰炒鸡蛋……”拎着篮子,在三月的春风里奔跑着归巢。

三月清明花满山,那是桃红柳绿的季节。我家乡的清明节,男女老少都要带上祭品到先人坟头祭奠。清明节的前几天,巧手的农家妇女要用碎花布和高粱穗的杆儿制作成精美的“清明不链儿”,缀在女孩子的衣服上。风儿一吹,“清明不链儿”就随风飘起来,煞是好看。男孩子最喜欢的是做柳笛。我们把柳笛叫做“咪儿”,把做柳笛叫做“拧咪儿”。我们先折一枝柳条儿,把柳条儿上的嫩芽儿捋掉,用两个手指头捏着柳条儿慢慢地拧。然后把离皮的白色柳枝从绿色的皮圪筒里抽出来,把青青的柳皮圪筒两头掐整齐,再把其中一头捏扁,稍微把绿色的外皮抠去些,口中念念有词:

咪儿咪儿响了吧,

王家圪倒打了吧,

黑狗儿啰啰。

崩叭。

念完后把咪儿放到嘴里一吹,那咪儿真格地就响了。我们那股得意劲儿,就像考试打了100分,于是就“呜哩呜哩”比赛似的吹起来,那美妙的声音在三月的春风里飘荡。

而今又逢三月,却不是我那童年的三月,我再难拾到那“羊粪蛋儿变成的地圪恋”,拾起的只是一份惆怅。思念你,我亲亲的“地圪恋”。思念你,我亲亲的“麦兰菜”。思念你,我亲亲的“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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