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的深度

作者: 王剑2020年06月30日生活随笔

地名就像一个渡口,沿着往上游走,就会到达一处水草丰美的河岸。

孟津县城原来靠近黄河,是商周时期诸侯会盟的地方。街道窄窄的,像一根丝线,弯弯绕绕地飘向黄河渡口。不难想象,很多年前,在这千帆竞发的孟津河边,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摆个小摊儿,卖些吃食。慢慢就有人效仿,一条原本荒芜的小路从此热闹起来,后来就成了官道,成了集市,成为远近闻名的“老城”。

孟津多山岭,岭上多树木,许多地名起得随意而家常。柳树多就叫“柳树滩”,梨树多就叫“梨树窝”,核桃树繁盛的就叫“核桃树坪”。再听听这个名字,“大柿树”,真有一种不管不顾的霸气。秋天的时候,柿子挂起了灯笼,站在远处眺望,那一树黄红的圆果,在九月阳光的照射下,是何等的壮观!“梭椤沟”,原以为有漫山遍野的梭椤树,大大小小的寺庙掩映其中,天南海北的香客络绎不绝。实际上,这里非常幽静,一条小溪潺潺湲湲地流着,溪的源头是一汪泉,荫了一大片青青的芦苇。薄薄的水雾中,有水鸟灵动地飞落。风吹过,芦苇衣袂飘飘,发出窸窣的天籁之音,多美的一个地方!

小区门口常有一辆红色的中巴车经过,“白鹤”两个字,在奔腾的烟尘中很是招摇。我想,这个地名一定与河有关。远古时候,黄河岸边罕有人迹。一天,一个人走累了,就从肩上卸下沉重的行囊。鹤群在不远处散步,荷花在河边盛开。他决定不走了,于是一边打渔,一边种地,后来就繁衍成了一个村庄。“霞院”,听着像一个院落,篱笆上爬满青藤,园子里散布着鸡鸭,霞光普照,炊烟袅娜,主人的脸上盛开着幸福。“黄鹿山”,山坡上翠色流动,山脚下平湖万里,成群的黄鹿眨着调皮的眼睛。于是暑气慢慢退去,一股清凉在天地间弥漫。

有些地名,与读书人有关。“明达”,就是明书达理,“光华”就是光耀华庭。从“伯乐”“相留”,到“官庄”“达宿”,我们能看出赶考的举子走过的一条路线。读书人都希望自己是一匹千里马,十年寒窗最好的结果,就是金榜高中,出将入相。

地名中也不只有诗意,也有苦涩。“常袋”,总让人想起丐帮身上的布袋。“草舍”,仅有草屋一间,可以遮蔽风雨。“赤河滩”,赤野千里,土地贫瘠得让人揪心。“扁担岭”,山路狭窄,只能靠一根扁担来驮起沉重的日子。“寒水”“寒亮”,名字里透着寒气。半夜,星光闪烁,一弯残月斜挂天边。在横水寨学徒的小伙计,要早起赶路。夜色中,只听脚步嚓嚓有声。“黄连坡”,该是一个很苦的村庄吧。敢于这样命名,是需要一些勇气的,让南来北往的人都叫一叫,苦味或许就淡了,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朋友的老家,在孟津的会盟镇。“家住孟津河,门对孟津口。常有江南船,寄书家中否?”寄住在会盟镇双槐村的王维,时时思念着远方的亲人。一轮明月照着他清癯的面庞,也照着他门前的竹林,以及河畔的万亩荷花。

生活的版图上,地名像秋天的一棵老树,喊一声,就会掉下一片片金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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