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器

作者: 东篱2021年03月17日情感短文

就像好马配好鞍,美器盛美食,花与花器也讲究和谐匹配的。若将鲜花比作新娘,那么花器就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嫁妆,美化并提升花的气质、意境、情怀以及韵味。

在我的故乡,人家檐下多置一缸荷花,亭亭细梗撑起四五片阔叶,叶下两三尾小金鱼,泡眼,蝶尾,悠游自在。雨来,鱼鳞瓦上生出迷蒙水烟,缸里鱼儿欢快地追那雨花,不小心撞上荷梗,凝碧水珠叮咚滑落,唬得鱼儿赶紧闪避,有趣呢。广口深腹的黄釉陶缸,是养荷的最好花器。

爱花的人,并非一定用花盆来种、花瓶来插。漏水的木桶,装上土,即可养一桶栀子。废弃的石臼灰扑扑的,里外全是岁月的包浆,盛点河泥,注上水,随手扔几只风干的荸荠。清明过后,就有笔芯似的青茎冒出,水面上还浮一朵两朵菱叶,再过些日子,或许会游出几只小蝌蚪,蹊跷,哪来的呢?古旧的石器,鲜绿的植物,生机盎然,一片清新,多让人喜欢。孩子小时用过的搪瓷碗,正好养一碗铜钱草。地里的棉花开了,爱美的姑娘突发奇想,折了两枝回家,就插在母亲的小口腌菜坛里,石青的、土黄的皆可,洁白的棉絮随意皱缬在张开的棕褐棉壳间,特别的朴拙有味道。炎夏时候,又换成翠绿可人的莲蓬插进来,看一看,养眼哦。馋了,慢慢地剥了,一饱口福也好,屋后莲塘里有的是。秋后,还可插葵花,插芦花,插芒花,插枯干的蒲棒,仍不忘一两枝老成铁黑的莲蓬,呈现出别样的凋敝之美。

你若从河埠走过,没准儿会看到残破的船舱里,竟有一行行宋词小令似的慈姑苗,阳春三月则是几株金黄烂漫的油菜花,不为收获,只为好看。那船舱应是我见过的最大花器了。有一次我经过后街,人家窗前斜斜地挂了一只箸筒,筒里却开了两朵粉红的石竹花,顶着晶莹的露珠,好玩呢。更有趣的是,那天在一艘小渔舟上,我看到两只破鱼篓也成了花器,一只长了茉莉花,一只里面全是红艳艳的辣椒哎!真叫一个因陋就简,却简陋得让人新奇。

花器也分三六九等,名花异卉当然用高档花器,若是插花,清逸坚贞的梅专门就用短颈丰肩的梅瓶来插,姚黄魏紫的富贵牡丹还得用青铜宝鼎来装饰,大观园里素喜阔朗的探春,插水晶球儿的白菊也得用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又用一个大观窑盛着,宝玉摘了桂花给贾母和王夫人则是插在联珠瓶中送去的,便是妙玉盛梅花雪的鬼脸青花瓮,哪一件不是罕见的古董珍品。独有宝钗用了只土定瓶供养数枝菊花,却透出一种野逸素雅之美,让人刮目相看了——花与花器也应与人的性情相配的。

平凡如你我,比不得诗礼簪缨的贵族,爱花爱草爱自然,从刻板机械的生活中找一份闲趣逸致,寻一份诗意生活,也是种惬意享受。其实不难,花器随处皆可得,一节毛竹,即可插两朵野花悬在柴门上;踢破的足球穿上绳挂起来,正好长一株绛紫色牵牛,长长的藤蔓可劲儿往窗棂上爬,边爬藤边开花。家里不用的蓝花菜盘,添几枚石子,长一盘水仙当案头清供多好。河边的野蔷薇开得正盛,掐一把,插在缺了盖儿的茶壶里,满目的田园气息。

上一周,我去好友阿庆家,见他家卧室门口是两只浅灰的高靿雨靴,里面,如火如荼的,全是蓝莹莹的胡麻花!细一看,却有一种幽默和谐与返璞归真之美,亏他想得起来,雨靴也能当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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