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旧

作者: 李冬梅2021年04月16日生活随笔

江南水乡很多景点都是后来修葺的,修旧如旧,为是的还原历史的原貌。但毕竟是做旧,水分太多,纵使有当年的痕迹,却少了当年的韵味,演绎不出断桥上的别怨,也触碰不到深院中的离愁。

旧物件是有故事和温度的。家中一床垫单,因为时日太久,中间洗得透了亮。我将中间那块剪下来,剩下的四边又缝纫起来,一床一米五的垫单就缩减成一米二的垫单了。爱人见了,一脸不屑,质疑我:“现在的日子又不是不能过,犯得着这么节省吗?”他不知道这床垫单的来历。

如果说,一床垫单有50年的历史,村里至少有十户人家结婚时都借用过,这或许太难以置信了。事实便是如此。这条垫单是父亲退伍时,用退伍金购买的。父亲不止一次提及过,当时买了一床上海产的垫单,还有一双皮鞋,都是为结婚准备的。给母亲的礼物有三个,一条杭州产的丝绸围巾,还有两本书,一本是《青春之歌》,还有一本是《林海雪原》。母亲的围巾也一直珍藏着,压着箱底,小时候母亲晒霉时,才得一见,也偷偷拿出来戴过,但最终还是被母亲压到箱底,成了她的小秘密。

儿子一周岁后就送回娘家,母亲看见宝宝的下巴被毛衣蹭红了,非常心疼,找出那条正宗的丝绸围巾,给宝宝围上。我再见到那条围巾时,已经洗得褪了色,她已经走出了那段小浪漫。

至于那两本书,村里的年轻人几乎都借阅过,后来,两本书就不知所踪了,和父亲的皮鞋一样。留存的,除了母亲那条深黄色的丝绸围巾,还有这条蓝绿色的印花垫单。

这条垫单是有传奇色彩。因为质地优良,花色典雅,父母结婚那天,只铺了一个白天,一到晚上母亲就收起来了。不料还是被村里的年轻人相中了,后来,至少有十几户同辈或晚辈结婚时,都来借用。母亲十分不舍,又碍于面子,不好不借,捧给对方时总是左叮咛,右嘱咐:“只能白天当面子看看,晚上绝对不能垫啊!”借用的人都信守承诺,第二天就带着喜糖和垫单奉还。即便如此,拿来送去,经过的手多了,或多或少留下点汗迹,母亲又舍不得清洗,洗过一次就不再算是新的了。村中有几位大姑娘出嫁,也来借用,我看见她们用红线逢了对折处,作为丰盛的嫁妆,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时光荏苒,那床垫单已经成了古董。母亲早年是准备留给大哥结婚用的,不过,大哥对这个爱情信物并不感兴趣,嫌弃它是旧的,不肯要,母亲只好又把它压到箱底。我算识货的,也知道床单的来历,主动请缨,让母亲割爱于我。就这样,我成了继承者。尽管质地优良,但毕竟是棉质的,经过了半个世纪的搁置,已经经不起洗衣机的强力清洗,她业已老朽。可我,还是割舍不下,如同母亲对她一样钟情爱护……

家里的老物件很多,像泛黄的纸张一样,每件都能让人想起一段往事、记起一个人。一把“王二麻子”的剪刀,是堂姐第一年去北京,给母亲带回来的礼物,一直放在衣柜的抽屉里,母亲舍不得用。我上班时,父亲给我准备了这把剪刀和一把老虎钳。没有单独过日子的我,没有体会到它们的作用。如今,这两个物件成了居家必备,剪刀早就卷了口,老虎钳也生了锈。

老物件总是不嫌更老的,若干年后,即便它们老得不能用了,只要看见它们就会想起父亲,心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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